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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强《英国足球地理》25楼txt电子书下载,专业球迷入门级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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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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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55:59 | 只看该作者
(21)医包杀手

  11月的英格兰西北,凌晨6点,黎明还没有降临。英超赛季进入了冬季联赛期。

 曼彻斯特郊外的一所私人诊所里,灯火通明。这个世界正在从熟睡中苏醒,但是药油、消炎液和针剂的味道弥漫在诊所里。马丁·海因斯,一个在英格兰西北地区颇有名望的运动医疗大夫,已经开始了他的治疗操作。他的手谨慎而稳健,因为治疗床上平放着两条价值百万英镑的双腿。

  90分钟后,一个鬼祟的身影离开了这个诊所。海因斯没有开门相送。这个身影钻进一辆美洲豹跑车,驶上了通往利物浦的高速公路M62。

  这是一个在英格兰家喻户晓的职业球员,他躲避的不是小报狗仔队。他自己出钱到这个私人诊所来疗伤,如果俱乐部知道他在没有得到主教练允许的情况下出外治伤,他很可能在这个俱乐部呆不下去了。但是这个球员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因为他不再相信俱乐部的训练师——或者说得更专业一点:运动治疗师(PHYSIOTHERAPIST。

  当他还是少年时,他就跟利物浦这个世界闻名的足球豪门签下了合同,然而那些每天照看他身体的人,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的运动治疗培训。他的足球天赋令人羡慕,随着年岁增长,他的身价超过了500万英镑,但是照顾他身体的,仍然是那些粗糙外行的手。当他受伤时,他还只能从这些手上去寻求帮助,除非俱乐部给予特别照顾。他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多,躺在治疗床上的时间超过了他在球场上的时间,然而俱乐部仍然相信那些被称为“神奇海绵”的人——“神奇海绵”是所有英国足球俱乐部对训练师的美誉,起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阿森纳队,这支球队当时的钢铁后卫维塔科尔因伤提前退役,主教练查普曼让他担任训练师,维塔科尔习惯拿着块海绵给受伤球员按摩,在他粗大双手照料下,不少队员能提前康复。后来维塔科尔还当上了阿森纳主教练。

  这个利物浦球星跟俱乐部最近的这个合同即将结束,然而正常训练和比赛仍然遥不可及。终于有一天,他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他还年轻,他还想继续踢球,他不想像哥哥一样,因为落在一些连庸医都谈不上的人手里,葬送了自己的足球生命。他听说曼彻斯特西南的这个诊所擅长运动治疗,而俱乐部是不允许他到俱乐部之外去寻找帮助的,于是他只能采取这种偷偷摸摸为自己疗伤的方式。

  这绝对不是一个虚拟的人物,他的名字几年前经常出现在英格兰国家队名单中,他甚至是利物浦队最受球迷喜爱的队长:杰米·雷德克纳普。

  雷德克纳普的这段故事发生在2001年的深秋,第二年夏天新赛季开始前,当记者在伦敦托特纳姆热刺队奇格维尔训练基地跟转会热刺的雷德克纳普提起此事时,他大惊失色。“红军”前队长避开利物浦队私自疗伤的事情,只有BBC一个流产的专题节目组有过记录,他在利物浦效力10年,最后自由转会,虽说俱乐部和他都非常礼貌地处理了此事,然而利物浦一直认为他私自外出求医是对俱乐部传统的背叛,这成为了雷德克纳普效忠“红军”10年的惟一污点。法国人霍利尔虽然让利物浦走上了中兴道路,可他仍然无法摆脱英国足球传统的思维观念——对具备新技术新知识的训练师的排斥,和对伤病的厌恶和逃避,对俱乐部这个相对封闭团体的无原则忠诚。

  跟记者回想起那段经历时,雷德克纳普有着无限感慨,对于他奉献了自己黄金年华的母队,他有着难言之隐,但他还是感叹道:“如果不是马丁的帮助,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踢球。”

  英国球员受伤频率之高、伤患种类之多、恢复时间之漫长,在欧洲四大顶级联赛中算是最严重的。对于英国球员受伤的问题,有过许多种答案,例如许多重病号从很小的年龄就从事职业足球竞技,积劳成疾,也有的说,英国冬季漫长阴冷潮湿的气候,容易让球员受伤,或者英格兰联赛杯赛的密度过大等等。这些说法都有道理,然而批评者都忽视了一点:没有人去检阅一下英格兰职业足球俱乐部的医疗保障条件。

  雷德克纳普的经历是偶然的吗?问问马丁·海因斯就知道了。这个42岁的运动治疗专家说:“每个赛季至少有二十名职业球员会到我这里来疗伤,我说的不是普通球员,他们当中一半以上是英超球员,很多都是国脚,身价过百万英镑。我也不愿意在凌晨就开始营业,可来的球员太多了,我不能同时接待两个不同俱乐部的职业球员。”

  海因斯从事这个行业接近二十年,他的第一个顾客,是前阿森纳、西汉姆联和考文垂的中场球星斯图尔特·罗布森。罗布森曾是八十年代中后期阿森纳的中场悍将,1986-1987赛季中期,罗布森腹股沟有伤,4个月时间只能断断续续地比赛和训练,每次球队训练师对他的回答都是:“腹股沟受伤。”

  1987年年初,老训练师退休了,有6周阿森纳找不到继任者,大学刚毕业的海因斯成了“枪手”的临时训练师。罗布森找这个小伙子疗伤,海因斯一眼就看出这是早期疝气——腹股沟肌肉轻度撕裂。他为罗布森分析好病情,并且说必须先动手术,然后要6周才能康复。海因斯还把罗布森的伤情告诉了阿森纳主教练乔治·格拉汉姆。

  海因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向主教练汇报前,他让罗布森知道了伤情真相。阿森纳还有另外两个训练师,他们认为海因斯坏了行规,而格拉汉姆不想让罗布森知道他的伤不但要动手术,还得休息6周。

  结果海因斯离开了阿森纳,罗布森继续比赛。6周之后,罗布森腹股沟肌肉严重撕裂,不得不动手术治疗。格拉汉姆事后对此事矢口否认,说他从不干预训练师的工作。

  罗布森的恶梦才刚刚开始。第二个赛季他被转到西汉姆联,他在厄普顿公园的第一个赛季表现得非常好,第二个赛季腹股沟再度受伤。当时西汉姆联的训练师坚持认为,任何跟腹股沟有关的伤,通过切除耻骨都能治愈——这在当时的运动界曾经流传一时,但在医学界被认为是彻底错误的。罗布森当然无法逃离厄运,手术完成后休息两个月,他的伤势仍然没有好转,西汉姆联的训练师这回连到底是什么毛病都无法诊断出来。罗布森逐渐变成了西汉姆联一个多余的人。

  这时罗布森又想起了海因斯,他自己花费一万英镑,让海因斯再给他做一次腹股沟手术。两个月后,健康的罗布森回到了球场上,然而西汉姆联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俱乐部没有允许他到外界求医。这一个赛季剩余时间,连那些宿醉放荡的队友都能得到上场机会,罗布森却成了球队的麻烦制造者,一个被遗弃的人。第二年,他被卖到了考文垂。

  罗布森后来成为了考文垂队长。西汉姆联完全否认是因为他自己私下求医,导致了他被西汉姆联弃用。当时西汉姆联的主教练,正是杰米·雷德克纳普的父亲,在英格兰大名鼎鼎的哈里·雷德克纳普。尽管老雷德克纳普始终否认此事,可是在罗布森被转走后几年内,西汉姆联队的3个训练师全被换成了受过大学培训、拥有运动医疗执照的持牌训练师。这是发生在1993年的事,而西汉姆联是英格兰第一个将训练师全部换成专业运动医疗人才的俱乐部。

  在一项运动员身价动辄上百万英镑的职业运动里,很难想象这些运动员受伤后,哪怕进入最近一家普通医院,得到的治疗都要好过他所在俱乐部训练师能给予的帮助。可这正是英超许多俱乐部的运动疗伤现实。有些细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1991年之前,任何英国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师和治疗师,不需要接受任何专业培训,更不需要任何资格证书。

  现代足球在英国发展了一百多年,球队的训练师却一直是个奖励忠诚服役者的位置,并不需要此人拥有多高的医学知识。很多英国俱乐部的训练师,以前不是不走运的预备队队员,就是球场草皮工人、俱乐部门卫或者主教练的忠实朋友。他们可能从小就在这个俱乐部厮混,为这个俱乐部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和热忱。这种人一旦成为训练师,服役时间往往会超过二十年。英国的足球俱乐部,对“忠诚”是最看重的,主教练和球员,也许会像流水一样来来往往,训练师却很难变更。南安普敦的一个老训练师在球队呆了41年,这个68岁的老头对现任主教练斯特拉坎从来都不卖账,还四处扬言:“我们不需要苏格兰人当主教练。”斯特拉坎还真拿他没办法——就是俱乐部主席,也不敢随便解雇一个在俱乐部效力了大半生的老人。

  雇员对俱乐部忠诚,俱乐部也对雇员忠诚,这被描绘成了英国足球俱乐部伟大的传统,因此不让本队训练师为你治疗,私自求医,当然是对俱乐部忠诚的背叛。曼城队不久前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即便基冈的训练师罗伯·哈里斯是持牌训练师,而且医术不凡,但法国后卫沙维仍然认为哈里斯对他踝关节上的治疗不够好,也走上了雷德克纳普的道路,结果10月中旬沙维被基冈解约走人。

  杰米·雷德克纳普虽然挥别了利物浦,但是私下求医挽救了他的双腿,他还能在热刺队继续踢球,另一个雷德克纳普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

  马克·雷德克纳普是雷德克纳普足球家族的另一员,比杰米大两岁,担任过英格兰球员中身价最高者里奥·费迪南德的经纪人。12年前,他曾经是伯恩毛斯俱乐部的希望之星,作为一名后卫,他的前途看起来不会比弟弟差。在一场跟卡迪夫城队的预备队比赛中,马克被对手铲翻,被人抬下场,此后只能用拐杖走路。

  训练师的第一诊断是“韧带拉伤”,于是马克接受了相关治疗。18个月内,马克从扔掉拐杖到恢复训练,一次又一次想重新回到足球场上,但是巨大的疼痛将他一次一次击倒。最后马克从一个被热刺、切尔西和西汉姆联看好的年轻球员,变成了只能在一些半职业球队随队训练的无合同球员,可是他的任何尝试都失败了。

  蹉跎了整整两年时间,没有任何俱乐部会接受这个伤兵了,马克来到伦敦南部一家普通医院,让足科大夫看看他怎样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走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正的伤势。

  “那一年时间,我的踝关节都是处于骨折状态的,而我还一直坚持训练比赛,”马克回忆道,“伯恩毛斯的训练师根本不知道我的踝关节骨折了,他以前是俱乐部负责修理草皮的工人。这家伦敦医院的医生不敢相信训练师连这么明显的伤势都分析不出来,他带着我做了几次X光透视,然后非常遗憾地告诉我:‘你们的训练师犯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错误——在照X光的时候,我的踝关节处于粉碎性骨折的状态。这一年不但没有养好伤,反而在不断地训练和比赛中让伤势继续加重……那是一段地狱般的回忆,我现在是个经纪人,可我尽量不到球场去看足球比赛。”

  当弟弟杰米也出现长年伤病问题后,马克警惕起来,正是他的建议,说服了忠诚的杰米走上了“背叛”利物浦的道路,结果是拯救了杰米的双腿和职业生命。

  比尔·香克利是英国足球史上最伟大的教练之一,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利物浦在这个苏格兰人手中被打磨成王朝球队,他曾经有一段令所有红军球迷自豪的名言:“在欧洲最好的球队是利物浦队,第二好的球队是利物浦预备队。”

  然而香克利对球员伤病的态度非常奇怪,他认为让一个球员尽早康复的最佳选择,就是不要跟这个伤兵说话。汤姆·史密斯是六十年代末的利物浦队长,他在回忆录里记载过自己在1969年受伤时的场景:

  “……我躺在治疗床上,大腿肌肉酸痛,训练师乔·法根认为我还需要4周才能恢复。比尔·香克利走了进来,他想了解我的情况,但是他不会直接跟我说话。比尔会说:‘乔,汤姆怎么样?’——此时我跟比尔只有3米的距离!乔一边为我按摩,一边问我:‘汤姆,你感觉怎么样?’乔不能笑,因为他知道这是神奇比尔的习惯。我回答道:‘不算太坏,老板。’乔马上会回答比尔:‘不算太坏。’比尔接着问道:‘他自己认为还需要休息多久?’我答道:‘也许两三周吧。’乔随即会重复一遍……”

  不要以为这是香克利的个人习惯,忘掉伤兵,是许多英国足球教练的特点。曼联伟大的巴斯比爵士便是如此,博比·查尔顿在曼联最心酸的事情,就是他受伤时,巴斯比即便跟他迎面而过都不会跟他打招呼,等到他伤愈复出,巴斯比又会和他亲切拥抱了。诺丁汉森林的名帅克劳也是如此,1993年5月,在他手下当了8年队长的皮尔斯合同要到期了,想和这位曾经带领森林两度问鼎欧洲冠军杯的教练谈合同续约,克劳根本不理睬他,就因为当时皮尔斯在英格兰队比赛中受伤,需要休养两个月。利物浦的另一个伟人达格利什在这一点上跟香克利如出一辙。如果你看看那些名扬天下的主教练们:托特纳姆热刺的尼克劳斯、阿斯顿维拉和沃特福德的格拉汉姆·泰勒、利物浦和布莱克本的索内斯、博尔顿的阿勒代斯、纽卡斯尔联队和曼城的基冈、伊普斯维奇的罗耶尔,甚至伯明翰城队布鲁斯这种后辈,他们都在遵循着一条不成文的教练传统规则:不要跟伤兵说话。

  在英国人传统的理念中,足球是一项纯男性的运动,勇猛、刚强和坚韧,是足球运动员必须具备的素质。强者是不会被伤病击倒的,伤兵,即便他是为了球队的胜利、不惜一切代价负的伤,教练都认为是弱势的现象。那些被伤病打倒的人,至少在他疗伤的这段时间是个弱者。许多教练(巴斯比和香克利)还有一种类似迷信的想法,他们认为伤病会像瘟疫一样在球队传播,避免伤病的最佳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球队有伤病存在。迪卡尼奥、拉瓦内利、小劳德鲁普和布洛林等在英国踢过球的外籍球星都抱怨过,一旦自己受伤,教练会对他们不闻不问,这些外来者并不了解英国人对待足球的心理态度。

  “也许这听起来有些夸张,”加里·莱因克尔曾在BBC电视台这样说过,“但是只要你受伤了,不论你在哪个俱乐部,大家都会躲着你,把你当作不存在的人,尤其是主教练。等到你康复了,你又重新成为了球队的一员。”

  安菲尔德往东30英里,便是曼联队的卡林顿训练基地,从运动医疗的角度来说,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从1989年开始,弗格森就着手改变曼联队的医疗环境,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弗格森塑造曼联王朝最大的功绩之一。1989年到1993年,弗格森投入了25万英镑改善曼联队运动恢复设施。在这里有许多复杂的运动器械,能帮助球员恢复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每一条肌肉和肌腱。在他们的二号治疗室里,还有一个直径2.5米的大球,贝克汉姆们经常把自己捆在这只大球上转动,为的是提高肌体的平衡能力。曼联还有5个在英国属于一流水平的运动疗伤训练师。

  帮助弗格森改变这一切的,是一个名叫大卫·费弗尔的持牌运动治疗医师。1999年曼联在巴塞罗那夺取“三冠王”的那个梦幻夜晚,费弗尔就是那个一直坐在弗格森左侧的小个子。持牌运动治疗医师,意味着费弗尔在大学接受过3年专门运动治疗的培训,而且他还能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MCSP这个头衔——持牌运动治疗医师协会成员(MEMBER OF CHARTERED SOCIETY OF PHYSIOTHERAPISTS)。这个头衔不是利物浦“靴屋”和阿森纳“神奇海绵”那些人能够使用的,至少在英国,MCSP意味着你有正规的运动治疗医师执照。

  然而英国人也有着和美国人一样简缩名词、将语言简化的习惯,运动治疗医师(PHYSIOTHERAPIST)通常被简称为训练师或者理疗师(PHYSIO)。PHYSIO是否有执照,在英国职业足球圈里是无人询问的,因为一百多年前足球起源时,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运动医疗这个专业。

  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英格兰足总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让那些“神奇海绵”来治疗联赛的伤兵了,他们和英国国家运动中心的运动治疗部门有合作协议,要让所有职业俱乐部的训练师都接受正规培训。当时英足总甚至想命令所有俱乐部都聘请全职持牌训练师,可是英足总对俱乐部的约束是有限的——在西欧,只有英国的足球教练不需要任何上岗证,何况区区一个训练师。

  英足总还是强制性地推行着训练师培训制度,时间从1989年开始,所有职业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师,都需要到国家运动中心进修运动治疗专业,合格者才能领到训练师上岗证。不过这个培训体制相当滑稽,整个培训需要2年时间,这2年都是远程教育:缴纳200镑培训费,发给你一大堆专业资料,真正集中住校培训时间只有2周,而且培训费一交完,上岗证马上就邮寄给你——学习是需要时间的,工作却一天都耽误不得,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腿需要“神奇海绵”照看呢。到2004年年初,英足总的训练师培训计划已经诞生了417名毕业生,其中接近一半的人是退役球员,他们散布在英超、英甲、英乙和英丙四季联赛92个职业俱乐部当中。

  然而在英国,如果你想得到一个运动医疗医师的执照,必须在大学医学系科完成4000个学时的学习,其中必须包括1000个学时的临床实习。到底是要普及英足总的训练师上岗证,还是让训练师都拥有真正的运动治疗医师执照?英足总对此只能耸耸肩两手一摊。

  即便一个俱乐部聘请了持牌训练师,训练师能发挥多少作用还是未知数,因为他一切都得听主教练的。

  加里·莱文是现英格兰队的训练师,他在1993年到1994年担任过阿森纳队训练师。莱文的学识和医术,在英国运动治疗圈里是有口皆碑的,他在2002年韩日世界杯之前,就成功地使贝克汉姆腿伤提前恢复。不过8年前在阿森纳,莱文给队员诊断完伤患后,得先跟主教练汇报,然后才能告诉球员——他不能犯海因斯式的错误。

  莱文清楚地记得1994年初,阿森纳队队长托尼·亚当斯左腿韧带拉伤,他跟主教练格拉汉姆商量后,通知亚当斯休息4周,实际上,莱文觉得休息6周才是正确的。2周过后,亚当斯在接受治疗,格拉汉姆走了进来,这位“枪手”名帅遵循着香克利式的传统。他看都不看亚当斯一眼,询问起莱文:“托尼伤势恢复如何?”

  莱文答道:“但愿两周内能恢复。”

  阿森纳马上有一场重要的足总杯,此时后防吃紧,亚当斯能否上场关系重大。

  格拉汉姆继续问道:“问他有没有可能后天上场。”

  莱文侧头问道:“托尼,后天你能打吗?”

  当时还是个酒鬼的亚当斯最讨厌格拉汉姆这一套,即便他认为格拉汉姆是他的“好朋友”。亚当斯忿忿地说道:“加里,告诉老板,如果让我整条左腿绑上绷带,我就能够上场。”

  莱文如实转告。格拉汉姆很不高兴:“加里,告诉托尼,谁会让他打上绷带上场?难道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阿森纳是如此对待有伤球员的吗?”

  亚当斯火了,他才不管这些清规戒律,坐起身来对主教练吼道:“嘿,这条腿是我的,难道我不能保护一下这条腿吗?”

  格拉汉姆情绪也有些冲动,这次他打破了“不要跟伤病说话”的规则,盯着亚当斯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托尼,你给我听好了,这条腿属于阿森纳足球俱乐部!”

  两天后亚当斯没有上场,他跟格拉汉姆的隔阂从此产生,1年后格拉汉姆因为参与不正当球员交易被革职,亚当斯在关键时候也没有帮“好朋友”。莱文觉得在这次冲突全过程中,他只是一个传声筒,“事实上,应该由我来决定托尼能不能打,而不是由主教练来判断。”

  莱文后来成为了英格兰国家队训练师,这也是英足总无法控制俱乐部,但是能够控制国家队的结果。英格兰国家队的5名训练师全都是行内翘楚人物,球员不能在俱乐部接受到良好治疗,在国家队往往能“神奇”恢复,莱文功不可没。

  不论推行训练师培训制度还是鼓励聘用持牌训练师的政策成功与否,英足总还是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运动治疗的重要性。在英国医学界,运动治疗早已是一个成型的学科了,多家大学开有这个专业,持牌运动医疗医师都经历过长期正规的培训,对运动医疗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而且他们每5年都要接受一次资格考核,必须跟上现代医学发展的最新进步。可是在足球俱乐部里,持牌训练师的比率并不高。

  大卫·费弗尔1990年进入曼联,他是第一个进入英国职业足球圈的持牌训练师。过去5年,英超俱乐部只有14家聘用了持牌训练师,到2003年夏天,20家英超俱乐部,仍有5家缺乏持牌训练师:阿斯顿维拉、查尔顿、博尔顿、狼队和莱斯特城。目前92家英格兰职业足球俱乐部,只有33家聘用持牌训练师。可笑的是,一些非职业足球俱乐部,反而能得到持牌训练师的照看,因为他们没有财力支付那些全职训练师。通过定期检查和治疗,这些半职业或业余球员,反而能得到比职业球星更好的照顾。阿斯顿维拉的安赫尔、瓦塞尔和达布林和斯汤顿,博尔顿的德约卡夫和奥科查、狼队的因斯和丹尼斯·欧文……这些球员至少在英超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只有天知道,是哪些“神奇海绵”在照料着他们的身体。

  受过正规训练的持牌训练师很难进入职业足球俱乐部,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传统的俱乐部在无形中排斥持牌训练师。英国的职业足球,即便在近十年外籍球员和外籍教练大量涌入后,仍然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群体。不是在足球圈里成长起来的人,很难被这个圈内人士所认同。弗格森有一条攻击旺热的理由,就是旺热赛后从来不按照英国足球传统习惯跟对方教练喝酒叙话,这条看似滑稽的理由,事实上得到了许多英超教练的认同——在同行中,旺热被认为是最傲慢的对手。训练师的情况也如此,持牌训练师出身于医学界,医学专业理念远多于他们对足球的认识,做出的判断和决定,往往容易跟不惜一切代价追求成绩的主教练相左。

  持牌训练师遭到排斥,还包括俱乐部认为他们“不了解足球”。至少在跟球员沟通上,这些大学医科毕业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像一个俱乐部门卫那样轻易入手,而且职业俱乐部的训练师们,在保护球员身体之余,还要承担大量杂务。记者曾跟托特纳姆热刺队训练师图纳姆长谈过数次,这位德比郡大学医科高才生感叹道:“我不但要做按摩、管理他们的饮食、制订恢复计划和监督训练量度,还要负责摆设训练器材、联系客场比赛酒店,甚至连打客场时球员的行李都得由我管理……”图纳姆后半部分的工作,一个门卫肯定也能应付自如。

  想要改变传统是非常艰难的,即便英超十年来从欧洲大陆吸引了众多人才,也借鉴了许多更先进的经验,但要想在观念上改变对待运动治疗的态度,仍然需要很长的时间。

  每个俱乐部的治疗室都属于高机密区域,我曾经进入过曼联、阿森纳、利物浦、切尔西、热刺、曼城、埃弗顿和米德尔斯堡等8家英超俱乐部的治疗室,曼联、阿森纳、利物浦这三个传统豪门都达到了一流专业水准,曼城更衣室虽然在2000年曾经翻新过,但是条件仍然简陋,埃弗顿和米德尔斯堡也是如此,除了几张按摩床外,几乎没有什么先进的运动疗伤仪器。热刺条件要好得多,不过除了德比郡大学毕业的图纳姆外,另外3名训练师,两个是前热二队球员,另一个以前是热刺球票销售部转行来的,这三个人都接受过英足总培训,当然,他们也都没有运动治疗医师的执照。

  有不少英国足球界人士意识到了运动治疗问题的严重性,这也是英足总采取一些推动手段的原因,不过英国足球运动治疗落后的整体局面没有改变。在中国上海申花执教的霍华德·威尔金森曾经是英足总技术总监,他强烈建议推行职业俱乐部聘用持牌训练师的计划,然而他无法改变各俱乐部因循守旧、各行其是的局面。在他2002年10月离开足总前,威尔金森推出了一项新措施,要求所有俱乐部青少年球队的训练师,只能是持牌训练师——在对青少年足球培养的问题上,英足总还是有威信的。这条政策被各俱乐部接受,英格兰青少年球员的身体,将会得到更好的保障,然而当这些青少年成长起来,转型为职业球员后,他们还是会落到那些“神奇海绵”手里,持牌训练师如果不能进入各个层次的足球队,球员仍然无法得到更好的保护。

  传统的惯性,在英国足球的运动治疗上,得到了充分展现;要想改变这个状况,只有依靠时间的洗刷才能完成。任何一个有着太悠久传统的社会环境,都不能摆脱这种在痛苦煎熬中前进的经历。

  所以杰米·雷德克纳普会说:“我只能希望那些13岁14岁的少年成为职业球员时,他们能放心地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训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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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56:18 | 只看该作者
(22)迷恋加斯科因

    英国的足球运动员在英国人眼中通常被分成两类人:“英国人”和“欧洲人”。典型的“英国人”,就是斯图沃特·皮尔斯(前诺丁汉森林、英格兰国家队左后卫)、托尼·亚当斯(前阿森纳、英格兰国家队中卫)、保罗·因斯(前曼联、国际米兰、利物浦和英格兰国家队中场)这种类型,而贝克汉姆、麦克马拉曼、乔·科尔这种球员,则被归纳为“欧洲人”。在以往的英国足坛也是如此,杰克·查尔顿(六十年代曼联中卫、博比·查尔顿的弟弟、前爱尔兰国家队主教练)、埃里克·卡斯卡里诺(前利物浦射手)、布莱恩·罗布森(前曼联队队长、前英格兰国家队队长)绝对是“英国人”,而格伦·霍德尔、克里斯·沃德尔、哥顿·斯特拉坎是典型的“欧洲人”。

   两种类型球员的分野,并不是以其国别和原籍来确定的,他们的足球风格,让英国球迷有着不同的感受。“英国人”秉承了现代足球起源时期的传统风格,坚强、硬朗、死板、宁直不弯;“欧洲人”则是将现代足球提升的主角,聪慧、狡猾、圆通、左右逢源。

  和“英国人”类型的球员相比,“欧洲人”球员似乎受教育程度更高,他能和你讨论足球,至少能把技战术讲得头头是道;他还能看书,偶尔在报纸上写一两篇妙文,或者面对着满屋子记者,说出一句类似于“……当一条拖网渔船启动时,愚蠢的海鸥在盲目地跟随着……”(坎通纳,1995年解禁后所言)的话,让众人不知所措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愚弄了;他通常会在英国成名,然后在外国联赛踢上一段时间,得到整个欧洲的承认,还能说上一两门外语,这种类型的人,先有霍德尔,后有麦克马拉曼,现有贝克汉姆。

  而“英国人”是离不开酒的。他们豪气干云,却缺乏教育,个个都是海量酒鬼。铁骨铮铮的布莱恩·罗布森可以轻松喝掉20瓶啤酒,然后精神抖擞地去训练,阿森纳的“老枪手”们训练的头一个小时,主教练乔治·格拉汉姆都会安排他们去跑圈——以这种方式让他们散掉身上宿夜的酒气,然后才能进行真正的训练。“英国人”在足球场上绝对服从教练指挥,他们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有着坚如磐石的身体,不过有时他们显得脑子不好用,例如大卫·巴蒂会在冠军杯的赛场上和队友勒索打起架来(1996年布莱克本参加欧洲冠军杯小组赛)……

  但加斯科因是游离于这两种类型之外的。这个来自纽卡斯尔的小胖子是公认的英国足球历史上技术最“欧洲化”的球员,可只要身边没有一只足球,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英国人”,一个在街头巷尾的酒吧里随便就能拖出一串来的英国人。

  九十年代初,英国人说起欧洲大陆足球,心中总是充满了羡慕和自卑。用英国球迷的说法是:当一个球迷死后上天堂,他的魂魄便会飞到意大利,在那里他才能欣赏到世界上最优秀的足球天才,每天都能在电视画面上看到最优美的比赛。那里的天气也和天堂差不多,尤其是和英格兰比起来。

  1992年10月,罗马奥林匹克球场上演了一场拉齐奥和帕尔马的比赛,那是加斯科因离开托特纳姆热刺,加盟拉齐奥的意甲第一场比赛。赛前荷兰足球杂志《国际足球》上刊登了拉齐奥荷兰中场温特的一篇专访,主题就是加斯科因。

  “……加斯科因在这里不是一个人,他的弟弟,他最好的朋友,他的保镖都在这里,看来只要加斯科因在这里踢球,他们就会陪伴着他,而且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公寓套间……上次客场比赛,晚上12点半了,我正准备睡觉,突然加斯科因敲门。我开门一看,加斯科因全身赤裸,却戴着副眼镜,‘如果你需要什么,随时叫我。’他笑着对我说,这让我非常吃惊……后来听说他叫了个警察朋友上来,借了副手铐,把他最好的朋友铐在座椅上,但到了早上这一群人却打不开手铐,只能打电话报警,叫其他的警察来松手铐……他们四个人经常半夜开车兜风,前面让警车拉响警笛开道……他绝对是个疯子”

  这几个朋友不在身边时,拉齐奥队友都认为加斯科因是个“正常的人”,可一旦有了朋友相伴,他就开始“发疯”了。

  奥林匹克球场是墨索里尼修的,球场里总是充满着一种疯狂的气氛,能在这种球场里冷静地发挥,只有天才才能做到。加斯科因就是这样的天才。当他在主场第一次登场亮相,对手都知道这个英国人的厉害。加斯科因中场带球,看见德国队友托马斯·多尔沿右路疾进,于是准备传球,可帕尔马的左后卫防守非常严密,中卫也过来封堵加斯科因的传球路线,然而加斯科因轻巧地把球搓起来,球穿过两个后卫之间狭小的缝隙,舒服地落在多尔身前1米处。整个球场在为加斯科因欢呼。这场比赛拉齐奥5比2大胜。

  刚认识加斯科因的意大利人,马上喜爱上了这个英国佬,认为他是个性格外向、很可爱的人。此前几个在意甲失败的英国球员,像鲁瑟·布里塞特和伊恩·拉什,总被认为是性格内向使然,他们古板傲慢,不和队友主动打交道,也不主动学习意大利语。加斯科因的确是个外向的人,但他和两位前辈一样,半句意大利语不会说。在当时的拉齐奥队里,能说英文的球员也不多,意大利人里只有菲奥里能说几句,也只有他和加斯科因关系稍好。有着八分之一中国血统的荷兰人温特也能说英文,可他不喜欢加斯科因。

  意大利的足球俱乐部对球员公众形象要求是比较严格的,而加斯科因在公众场合永远是一个小丑,只是意大利报纸相对英国小报来说,“狗仔”的风格还不够强,因此更多加扎在意大利的笑话没能被英国小报利用为扩大销量的工具。《罗马体育报》曾经拍到一张图片,背景是拉齐奥队更衣室,赤裸的加斯科因伸手抓住一个队友的私处,把那话儿对着镜头晃来晃去,不过《罗马体育报》没敢发表这张图片。

  拉齐奥球迷中有不少法西斯分子,英国还有人担心他们的国宝会否遭到法西斯分子的攻击,意大利媒体的回答令人莫名其妙:“并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是纳粹。”

  意大利人对加斯科因是宽容的。他们从没见到过一个英国人能像荷兰人、意大利人那样在球场上纵心所欲地释放自己的足球灵感。同时这个英国人走下球场后,不会像莱因克尔那样维持着自己的绅士形象,仍然是随心所欲地去享受他的生活,即便趣味有些低级、性格有些乖张,可他的纯真让人感觉可以亲近。媒体无时不刻不在包装他炒作他,可加扎永远是加扎,而不是那个被欧洲足球文化震惊得迷失了自我的霍德尔。他的本色不会在时间和空间的变化中消退,他仍然是那个原汁原味的英国人。

  每年英国知名杂志《PRIVATE EYES》都要列出当年“上镜率最高人士”,就是过去12个月最受公众关注的人,1990年这个人就是保罗·加斯科因。

  为什么?就因为这个胖小丑1990年夏天在意大利的眼泪?在意大利之夏往后,连加斯科因的妈妈都开始叫他“加扎”(Gazza)了,尽管妈妈以前从来没给淘气儿子取过这么个别扭的昵称。当时谁也不去问加斯科因妈妈为什么对儿子的昵称变了,因为每个提问的记者都得交出300英镑,妈妈才会开口说话。

  从夏天到秋天,1990年短短的两个月,英国出现了3本加斯科因的传记,每份报纸、每期杂志上都能看见他那张胖脸。即便他玩票娱乐圈去唱的那首单曲,都上了BBC的“TOP OF POPS”排行榜,居然也成了流行歌曲!虽然大家都承认这是空前绝后最烂的流行歌曲。加斯科因有一次开着敞篷车,戴着一对假乳房在伦敦北部小城卢顿招摇过市的笑话,竟然成了1990年《卫报》评选的“最佳喜剧”。要知道,《卫报》可是一份面对中产阶级和白领的严肃报纸,即便开玩笑,他们也自我标榜要开“有品味”的玩笑。

  英国小报对加斯科因的热爱或者利用,也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太阳报》1990年年底出版了一本加斯科因家庭相册,把他的成长经历一一展示给公众,从那个又小又肥又丑的红发小孩,长成这个又大又肥又丑的红发雀斑巨星。

  时光的流转,至今只留下了一个破碎的加斯科因故事。最近看新闻,才知道加斯科因可能到卡塔尔去踢球。在英国和英国人谈起加斯科因,每个人脸上都会泛起古怪的笑容,感情细腻、受过教育的伦敦人,笑容里似乎会渗出眼泪来,豪爽的北方人,笑容里也抹不去那丝难言的凄恻。

  2002年的秋天,我和一个英国大牌经纪人在伦敦一间意大利餐馆聊天,席间谈起加斯科因时,不由得说了一句:“为什么你不把他弄到中国去,他反正失业了,在中国他还会是个球星。”没想到这个英国经纪人情绪十分激动地回答道:“胡扯!加扎完了,他完了……我不相信哪个英国人愿意看到他这样的堕落……”

  我能理解这个英国人的情绪。加斯科因仍然是他心目中一个英雄,一个残缺的英雄。对于加扎的消亡,他有着刻骨铭心的痛楚。足球经纪人都在追逐商业利润,这是行业决定的,可这个经纪人在面对加扎时,感情影响了他的商业判断,他不想把赤裸裸的金钱交易和自己心目中永远不可替代的加扎联系起来。

  这次闲聊过后没有多久,加斯科因果然来到了中国,又平添了一段混乱不堪的回忆,而操作这桩转会的,果然不是一个英国经纪人。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英雄,可是为什么英国人如此迷恋加斯科因?为什么GAZZAMANIA加扎疯狂能成为一个专有名词?——就算贝克汉姆,也不能在传媒界促生BECKHAMMANIA这个单词。

  迷恋加斯科因,从1990年世界杯半决赛开始,英格兰对德国,地点是意大利的都灵。比赛即将结束时,加斯科因很不必要地犯规吃到了一张黄牌,由于此前比赛中他也领到了一张黄牌,那么英格兰随后可能参加的决赛或者三四名决赛,他都将被停赛。

  加斯科因哭了。

  电视镜头完美无缺地捕捉到了这个镜头,加斯科因哭了!不知道有多少英国人的眼泪,随着加扎(不,这一刻,人们还是叫他加斯科因)的泪水滑落,洒在那美丽的意大利赛场上。加扎的眼泪是如此动人,以致于以深度纪录片闻名的英国电视四频道后来专门做了一个专题片,分析各种成年男性男人当众哭泣这么一个社会现象。

  毫无疑问,这是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眼泪。加斯科因的哭泣太感人了。加斯科因承认过,他有时当众哭泣是故意的,例如他第一次见到著名硬汉杰克·查尔顿——前爱尔兰国家队名帅。当时查尔顿上任纽卡斯尔联队主教练,加斯科因还是个预备队的小孩,查尔顿把加斯科因叫进办公室,严厉地告诉他如果不减肥,就立马把他开除。加斯科因当时就哭了起来,这次会面,是师徒两人最后都哭了。“这孩子小时候过得太苦了。”事后查尔顿这样解释自己的眼泪,他不知道上了加扎的当。

  然而在都灵他流下的真情的眼泪,也只有如此真情的泪水,才能感动一个民族,甚至打动整个世界。

  加斯科因出生在英格兰东北贫穷的小城GATESHEAD,父亲差不多有二十年失业历史,全家只能靠社会救济度日。很多传记作者都喜欢说加斯科因是靠吃“煎鱼加薯条”(FISH AND CHIPS)长大的。“煎鱼加薯条”是最简单的英国家常菜,事实上,在加斯科因的童年时代,“煎鱼加薯条”也属于奢侈品。20年后,当他为伦敦最富有的球队托特纳姆热刺队踢球时,当他的周薪超过一万英镑时,加斯科因仍然每周开车5个小时回到老家,就为了到老爸常去的那个工人酒吧喝上一夜的酒。他发财了,他成名了,可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加扎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英国所有的普通人都知道这一点,你不能用足球圈内的“英国人”和“欧洲人”来界定他。托尼·亚当斯也很英国,可他举手投足间,早已有了职业明星的气质,加扎从来没有。

  对传统的英格兰人来说,加扎是个地道的英格兰人——在今天的普通英格兰人眼中,西装笔挺、面容不苟、动不动就“LADY FIRST”的绅士,并不是地道的英格兰人。而衣着随便,出门不带雨伞,遇上阴雨骂一声“BLOODY HELL”,还带着满嘴酒气的人,才是地道的英格兰人。在球迷眼中,“英格兰人”加斯科因可以用“欧洲人”的技术去对付“欧洲人”,而不用像伪善的霍德尔、莱因克尔那样衣食住行都得学着“欧洲人”。

  加斯科因一句外语都不会说,他也从来不想学,可他有着“英国人”没有的足球技巧;他从来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吉诺拉那种让“全英格兰女人呕吐”的性感魅力,可他有着“英国人”没有的球场想像力和表现欲望。因此他被球迷尊崇,他被英国人喜爱,这是一种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隔膜的至诚的喜爱。因为他的真实,因为他的缺陷让他更加可爱。

  在加斯科因出现前,英国正处于历史上最痛苦的社会转型期,帝国已经崩溃,经济在撒切尔夫人的阵痛疗法中辗转反复,过度强调个体利益的女首相,给这个传统国家的伦理观念进行了一次极度的扭曲,足球更是在海塞尔和希尔斯堡两大惨案中跌入最低谷。九十年代初的英国人眼里,“欧洲人”比自己更富有的,能说好多种语言,能保持清洁整齐的市容,能踢出聪明精致的足球。英国在这些方面全都比不上,极度自尊的帝国心态在迷失中消沉,没有谁相信政客们宣扬英国仍然处处伟大的政治演说,就连奇迹般的马尔维纳斯群岛胜利带来的一点自尊,都在1986年世界杯上,被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打得粉碎。

  然而一个横空出世,似乎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加扎改变了一切。他不用改变自己,但他拥有着“欧洲人”在足球上的优点。

  甚至有人戏谑,说约翰·梅杰能接过撒切尔夫人的首相位置,因为他是政治界的加斯科因:梅杰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没有传统政客的背景。他每天都在和“欧洲人”讨价还价,可他从来没改变自己“英国人”的本性。梅杰会每个周末都去斯坦福桥看球,那时候的切尔西还找不到半点阿布拉莫维奇的影子,仍然是一支工人阶层球队。梅杰没有忘本。

  在撒切尔夫人下台前,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铁腕让她失去了整个民族的支持,于是撒切尔夫人采取了一些很肤浅的政治手法,想利用媒体,在公众面前作秀,企图提高自己的名望,其中一个就是拉近她和足球的关系——任何一个英国人都知道女首相不但不懂足球、而且厌恶足球,球迷在她眼中全是足球流氓。

  1990年的冬天,加斯科因被评为“英格兰最佳青年运动员”,他的队友莱因克尔因为12年职业生涯从未吃过一张黄牌得了费尔泼莱奖(FAIR PLAY),两个托特纳姆热刺球星受邀造访唐宁街10号。加斯科因和首相见面并且拥抱,事后加扎说首相这个人“很好,逗人喜爱,跟我一样”——这正是加扎对所有女人的评价,在此刻之前,撒切尔夫人也许是全英国最不知道加斯科因名头的人。

  加扎去唐宁街10号,事前在伦敦新闻界还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认为加扎足球英雄的名头,会受“毁灭足球凶手”的负面影响。当时已经有不少人担心,过盛的名声,会让加斯科因如乔治·贝斯特那样迅速陨落。加斯科因还在纽卡斯尔联队当学徒时,该俱乐部主席就说加斯科因是“没有脑子的乔治·贝斯特”,加斯科因当时就说贝斯特是“人渣”(SCUM)。其实加斯科因此时还不是一个公认的球星。

  可是一切都没有影响到英国人对加斯科因的喜爱。他和撒切尔夫人那张会面的合影,在撒切尔夫人下台后又被《泰晤士报》放到头版,图片注释有些“无厘头”的味道:“玛格丽特·撒切尔和保罗·加斯科因。不久后她被迫辞职。”

  加斯科因后来还是勉强学了点绝对不够用的意大利语,他在意大利的足球生涯走得很不顺当,按照官方的说法,受伤让他无法在意甲真正地站住脚,可他在罗马的每一天都被纪录了下来。独立电视台专门派了一个摄像组,每天都跟在加斯科因背后,然后每周做出一档《加扎周记》,半个小时节目,经常以加扎翻看英国报纸上报道他的文章开始。直到他后来不争气地加盟格拉斯哥流浪者之前,这个节目都是英国收视率最高的节目之一。

  他居然到苏格兰去踢球了?英格兰人开始觉得不可理解,并且开始对他不加理睬。即便是格拉斯哥凯尔特人在六十年代成为英国第一支夺取欧洲冠军杯的球队时,英格兰人对“里斯本雄狮”的表现也只是鼻翼一哼,这就是英格兰人对苏格兰人的态度,正如曼联对曼城的态度。英国的经济在90年代初开始复苏,国民生产总值多年来首次超过法国上升到世界第四,民族的自信在恢复,可以淡忘加扎了吧。

  1996年欧洲杯很快就来了,加扎已经被定位为“垮掉的天才”,可是这个胖子正是在和死对头苏格兰队的比赛中打进了一个天才的进球。他的啤酒肚比以前明显多了,英格兰队里的“欧洲人”也越来越多了,然而加扎仍然是最“欧洲人”也最“英国人”的。只需要那一个进球的瞬间,和他腆着肚子躺在地上庆祝的场面,加扎就能让这个民族再度为他癫狂。

  英国人的生活态度是严肃的。他们没有意大利的阳光,没有德国的平原。这个国家是在贫瘠的自然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他们喝酒,是因为要在漫长的冬季里和寒冷潮湿的气候作战。所以英国人能理解生活中的起伏,他们能接受“失败的英雄”。一个“复活的英雄”,更能激起英国人心中的共鸣。在1996年欧洲杯期间,加斯科因到BBC电视台做一个现场节目,主持人对他的介绍是:“过去6年英国最有名而且最受欢迎的人物”。

  这个人仍然时不时能让整个民族发出会心的微笑,例如当挪威队在世界杯预选赛中扬言要淘汰英格兰队时,加扎会对着挪威电视台的镜头说一句:“滚你妈的蛋!”他还会没事对着意大利记者打饱嗝。

  加扎喝酒越来越多了,加扎的步伐越来越慢了,加扎的头发越来越少了,加扎开始打老婆了……伴随着加扎一道成长的那一代英国人也成年了。大家随着社会浪潮,被卷入了庸俗的生活中,足球不再是青春期激情宣泄的惟一选择,足球也已经变成了英超足球、曼联上市公司足球。

  不知道有多少足球作家和足球记者,在总结1992年英超这个纯商业足球联赛出现时,把英超诞生的契机,归纳于加斯科因1990年意大利之夏的眼泪。那本来是一届无趣的世界杯,无趣得连英国足球流氓也没有闹事,可正是意大利慵懒的阳光下,完全不被人看好的英格兰队在复赛第一轮凭借在意大利踢球的“欧洲人”普拉特神来之笔淘汰比利时,四分之一决赛充满争议地淘汰“非洲雄狮”喀麦隆,然后在半决赛和西德队决战。足球在经历过百年失修的球场悲剧、浓缩了社会经济矛盾的足球流氓事件后,突然在一个无聊的夏天抓住了所有英格兰人的神经。

  这些和加扎一道成长起来的人,其中也有像他那样打老婆的,可谁都知道窝在曼彻斯特、谢菲尔德这些老工业城市,整天喝闷酒、打老婆是没有发达机会的,于是整个民族再度向伦敦集中。英国越来越欧洲,今天的伦敦,你在街头和100个人说话,能说出纯正伦敦英语的肯定不到10人。

  媒体找到了一个黛安娜王妃之外,每天都能帮助他们卖光报纸、帮助他们制造热播电视节目的新偶像。他们致力制造一个深入人心的加扎,可媒体永远都是无情的,新闻纸多么的残酷!当他们发现还有更好更新的替代品时,自然会把镜头锁定在替代品上。

  贝克汉姆是一个完美的替代品,因为他有完整的家庭、循规蹈矩的成长经历,他还长相俊美,更有个明星老婆。贝克汉姆很“欧洲”,他甚至是一个世界一体化在英国人身上的良好体现。贝克汉姆不会说外语,但他还没去马德里就在刻苦学习西班牙语了。然而世界一体化,或者我们中国人说的世界大同真的就是这个世界走向更高层次的必然发展吗?

  至少英国人在疑虑。这是狭隘的岛国心态?英国人没有辩解,他们只是不想放弃自己习惯的、自己喜爱的生活,即便潮湿阴冷,即便面容严酷,即便被人评说“保守封闭”。

  因此加扎在时代大潮中落伍了,不论他流落到苏格兰还是埃弗顿,不论他在1998年世界杯前失意地落选,英国媒体开始用戏弄的手法来折磨这个曾经的英雄。当加扎从世界杯训练营回到伦敦家中,被前妻拒之门外的照片刊登出来后,伦敦小报用的都是“陨落的巨星”一类的标题。

  媒体的评判,并不是普通英国人对加扎的评判。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在时代大潮中迷失的中年人,一个传统的英国人,一个不知道如何适应这个瞬息万变世界的普通英国人。他们会回想起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那段灰暗的英国日子,因为二战之后的英国一直在这种时代的迷失中随波逐流。

  对一个普通的英国人来说,加斯科因并不是一个“英国病人”,他只是一个真实的普通英国人,而贝克汉姆是个虚假、遥不可及的商业符号。

  和绝大部分世界足球英雄一样,世界杯是加斯科因的成名舞台,但对英国人而言,他们迷恋加斯科因,并不完全是因为加斯科因在意大利之夏的精彩发挥,和英格兰队在国际足坛沉寂多年后一次不错的表演。1990年的世界杯,是英国这个岛国和欧洲大陆在足球上一次势均力敌的对抗。英国人首先意识到的,是这个又胖又丑的红发人,能用欧洲大陆人的足球技巧和欧洲大陆人对抗,而他又绝对是一个英国人。

  英国人正是在这种顾影自怜的情绪里,迷恋上了加斯科因。

  加斯科因决不会向大陆投降。他曾经对古利特——英国人眼中最优雅的“欧洲人”,说过如此荒诞不经的话:“……你这个长发喜马拉雅山雪人。”有许多欧洲大陆球星,例如克林斯曼,能用几种语言接受采访,可加扎连用一种语言接受采访都不愿意——他宁愿对着你打饱嗝。尽管他曾经腰缠万贯,可他不会去穿阿马尼,他甚至嘲弄般地问过里杰卡尔德:“AC米兰每个月给你多少钱?”

  作为一个球员,加斯科因在球场上对抗“欧洲人”的方式是绝对欧洲化的,就像欧洲顶级前锋对待托尼·亚当斯那样。当他用脚后跟带球突破两个荷兰后卫时,英国人说他们想起了克鲁伊夫,因为克鲁伊夫是“欧洲人”的极致。加扎向英国人证明了:“我们能像他一样踢球,可我们不用像他”。

  加斯科因在继续滑落,以致于要到中国才能寻找到工作机会。在加斯科因年初加盟甲B球队甘肃天马时,曾经有过甘肃出50万美元转会费的笑话。加斯科因2001—2002赛季效力埃弗顿后,在2002年夏天被埃弗顿解约,完全是个自由球员,50万美元的转会费从何说起?这50万美元成了足球世界里的“黑金”,还是俱乐部和加扎形成默契的一种商业炒作?其实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因为不论加扎闹出多少新笑话、新丑剧出来,他永远是那个英国人迷恋的加扎。

  多年以后,英国人仍然在回味着“加斯科因”成为“加扎”的那一瞬间——他对德国中卫贝特霍尔德的犯规,那个犯规并不严重,但贝特霍尔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典型的“欧洲人”举动,整个德国队板凳席都站了起来,似乎惊恐万状,这更是“欧洲人”的集体表演。主裁判赖特(WRIGHT)准备掏牌。赖特,一个英国人的名字,可他是个巴西人,也属于“欧洲人”的范畴。

  加扎哭了。“欧洲人”也会在球场上哭泣,例如马拉多纳,然而“欧洲人”的哭泣绝对没有加扎那样真切。

  加扎哭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生活中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当时谁也不知道英格兰队能否进世界杯决赛,可加扎知道他失去了向往世界杯决赛的机会,不论下一场比赛是什么,他都只是一个看客。

  这是一个失落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的泪水。

  所以英国人迷恋加扎,迷恋他的眼泪,迷恋那个伴随他们走出灰暗岁月的普通的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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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56:33 | 只看该作者
(23)足球的国度

    每一个雾霭迷茫的周日清晨,在英国数以千计的球场上,会有数以万计的少年儿童,围绕着一只只足球奔跑着。球场的旁边,会站有数量更多的父母和教练,他们和孩子们一样,一点都不留恋温暖的卧室,而宁愿在阴郁湿寒的冷风中享受着足球带来的快乐和悲哀。   150年来,这是一个足球的国度。幽默的英国球迷会开玩笑说,如果生后他能上天堂,他会希望上帝把他指派到意大利去,因为那里有着天堂的温度、天堂的阳光和天堂的足球。其实这是一种英国式的自嘲,每一个职业球员和真球迷都知道,英国就是足球的天堂。

   一个半世纪前,贵族公学的教师将学生们赶出教室,让他们在旷野中追逐一只球,目的就是要在体育训练中培养学生强健体魄、团队精神和坚韧意志。学生们在游戏中自由地寻找着运动规律,于是在运动中只能用脚踢球而不能用手的游戏,发展成了现代足球(team football);运动中只能用手而不能用脚的游戏,发展成了现代橄榄球(rugby)。

  那还是“日不落帝国”的时代,也是这个民族最具创造性和扩张活力的时代。足球游戏很快传到了英格兰西北和北部的工业区,工人们找到了一种在寒冬御寒的最佳游戏,这项游戏追求的肌体的壮硕、意志之坚强和团队至上精神,随着游戏扩散而遍步英国,更伴随着大英帝国的开疆拓土,流传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足球这颗万能花种,在不同的土壤里会开出不同的花朵,例如在干燥爽朗的拉丁世界,它会变得艳丽夺目,在寒冷阴郁的日尔曼国境,它会显得严整机械,可是在它的故土,一直是这种团队至上、激情澎湃的纯男性运动。

  所以这是一种150年的传统。今天英超顶级赛事,和150年前谢菲尔德矿工的足球有了天壤之别,可英国足球风骨不变,魂髓不散,因为踢球的还是英国人。一个十分奇特的民族。

  英国人人种起源,至今仍是人类学研讨的话题,有盎格鲁-撒克逊人血脉,有维京人血脉,也有着诺曼第血脉。自从1066年10月14日,诺曼第公爵威廉在哈斯丁打败斯堪迪纳维亚王朝哈洛德伯爵后,不列颠岛虽有内乱,千年来再也没有受过外族入侵。这可是千年承平,千年稳定。在这千年里,不列颠人形成了他们独特的个性:勤奋而节俭,因为这里的自然环境恶劣,山地丘陵多而平原寡;独立而谨慎,因为不列颠的孤悬海外,因为他们一直都得提防着来自欧洲大陆的威胁。

  他们有着冷峻肃穆的外形,他们的语言发音时口腔动作很大,他们时刻保持着慎独的思维方式,更由于英国过去300年对这个世界的统治,英国人在外国人眼中形成了一种特定的模式:保守傲慢且死板。

  英国足球形象也遭到了他们民族形象一样的厄运。自从贝利以穿花蝴蝶的方式打破了世界对足球的看法后,英国足球变得越来越“长传冲吊”,战术简单、技术粗糙、风格粗暴似乎就是英国足球的缩影。而世界误解了英国人,世界也误解了英国足球。

  2002年初春,我开始了在英国常驻记者生活。最初任务是足彩,主要活动范围在伦敦,2002年3月孙继海加盟曼城,于是我每周都得往返于伦敦和曼彻斯特。

  那是一段难忘的日子,近两年的驻英时光,我走遍了27个英超、苏超和英甲俱乐部主场,南到南安普顿,北至爱丁堡。从一个自许的阿森纳球迷,逐渐变成了一个英国足球球迷。

  我不敢说读懂了英国足球,更不敢说了解英国,可我看到了许多见所未见的事实,我看到了英国人的多面。这是一个奇妙的国家,这里的足球更加奇妙。

  当皇马在冠军杯比赛中3比1领先曼联时,罗纳尔多被替换下场,老特拉福德67000名球迷起立为对手欢呼;当阿森纳在英超联赛中5比0领先朴茨矛斯,亨利被替换下场,全场朴茨矛斯球迷起立为亨利鼓掌。这些场景,我不知道是不是英国足球独有的。

  每年4月15日,成百上千的球迷会走到利物浦安菲尔德球场,将一束束鲜花放在大门前,祭奠在1989年这一天丧生的96名利物浦球迷。鲜花者不仅仅是高唱“你永远不会独行”的利物浦红色球迷,蓝色的埃弗顿球迷也相当多。在球场里,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他们都是誓不两立的敌人,可是在香克利“足球高于生死”的名言下,他们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对足球的热爱。我不知道这种故事是不是英国独有的。

  当我拎着红色塑料袋行走于曼彻斯特街头,我会遭到蓝色曼城球迷的耻笑;当孙继海在伯明翰圣安德鲁斯球场打进中国人在英超第一球时,一大群蓝色球迷会兴奋地和我击掌相庆。蓝色和红色战争,德比情结积累的仇怨与传奇,赋予了英国足球深厚的人文色彩。在利物浦居住一年时间,我发现每次德比战前一周,一位利物浦球迷邻居总不能及时收到邮件,因为邮差是埃弗顿球迷!我不知道这种故事是不是英国独有的。

  我踏进的每一场英国足球赛,未必场场精彩,但场场充满激情。passion(激情)是英国足球最大魅力,内敛严肃的英国人,总能将自己积蓄已久的情绪完全地宣泄在球场里,或许是像加斯科因和鲁尼那样在球场上表现自我,或许更是像数以百万计的球迷那样,在声嘶力竭中直白地表达着自己对生活、对传统的热爱。

  很多英国人都羡慕体育记者这个行当,“因为你们可以免费看球”。

  可当看球变成一种职业时,体育比赛那种本真的魅力却在下降,因为你将不能再简单地欣赏比赛,你得准备好在比赛结束前就冲到球员更衣室门口去做采访,你得观察焦点球员场上表现的细枝末节,你得适应在比赛进行过程中后方编辑打来的一个又一个索稿电话,你还经常得绞尽脑汁想好推搪写稿任务的理由。

  爱好变成工作,这成了一种职业性悲哀。体育最纯朴的令肾上腺分泌增速、体内激情冲荡的兴奋在下降,你不得不以更理性更冷静也更苛刻的眼光去看比赛。

  我曾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对体育比赛的原始热忱,尤其在2000年奥运会上看到“梦三队”的拙劣表现和2001年索然无味的NBA总决赛后,我放弃了关注多年的NBA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体育新闻这个行当里混下去。如果不是我的老师和领导瞿优远先生派我去到英国,我也许会木然地在这个行当里沉浮——编稿只为稻粱谋。

  在英国,我找回了那种已然陌生的体育激情。当一个球场里满座的4万名球迷90分钟不停地欢唱、呼喊或者咒骂时,你不可能不被感染;当你看到中国球员在英超也能和洋人并肩时,你不可能不激动;当你面对面采访弗格森、旺热、亨利、希勒这些耀眼明星时,你不可能不兴奋;当你看到桑德兰球迷在球队降级后失声哭泣、如丧考*的场面时,你不可能不失落。

  英国足球不再是一项NBA般的商业游戏,它流淌在英国人的血管里,散布在不列颠的空气中,它是那样丰富而深邃,真值得穷其一生去探究。

  而采访英超一点都不容易。这是世界上商业化程度最高的联赛,每一个环节都渗透着商业气氛。传统的团队运动,和超现代商业理念两相影响,杂交出了英超足球这样一个商业怪物。作为一个球迷,看英超能感受到那种最动人的激情,而作为一个记者考量英超,会发现这个体育联赛是整个英国社会的缩影,各种政治、经济、宗教因素参杂于内,庞杂无比。要想写出令自己满意,读者不会开骂的报道,不苦下功夫是绝无可能的。

  一个俱乐部的升级能托起一颗政治明星,于是所有的英国政客都会傍着足球做秀,来增加自己的未来选票;每场英超比赛的直播,在英国你都看不到公共频道的免费直播;每个英超赛场里,大到每块广告牌,小到座椅,都是各种足球圈内人赚钱的工具;而在苏格兰和北爱尔兰,足球比赛更是不同宗教派别之间的战争。

  观察英超,就是在观察一种特殊社会现象和文化景观,可我既没有扎实知识基础,也没有丰厚生活阅历,只能采取简单的漫游方式,去游览和记述对英国足球的认知。我不敢奢望这本书能得到球迷的喝彩,只希望能用这些散漫无趣的文字给自己留下一个纪念品。

  只有在走完这段难忘的经历后,我才意识到那实际上是一段在足球天堂里的朝圣之路。小小的不列颠岛上,蕴藏着伟大的足球传统,在这里我找回了每个球迷都体验过的那种原始的激情,这也许就是体育带给我们最大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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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57:00 | 只看该作者
(24)寻找最纯正的足球(后记)

     最优雅最华丽的足球是不属于英国的,可是在现代足球的发源地,你能见到最纯正最不加修饰最具激情的足球。

   2002年春天我踏足英国,开始了一段足球记者生活,在这里我见到了最纯正的足球,也找回了自己那种原始的对体育的激情。此前我在《体坛周报》国际部工作了4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编辑篮球版面,尤以NBA为主,这项过于商业化又过于缺乏文化内涵的篮球联赛,有些让人腻味,因此我希望能改变一下工作的方向。

   现在回想起来,瞿优远先生能让我到英国常驻,确实是个对我一生都将形成很大影响的决定。前往英国的初衷是为《体坛周报》新创刊的《投注》特刊做一些准备工作,又正赶上孙继海加盟曼城俱乐部,因此我的工作范围虽是围绕英国足球,可足球博病镣中国球员留洋是我的工作重点。关于英国足球的直接报道,我当初做的还不如后方同事多,可是能最近距离接触英国足球,让我眼界大开。

  这里的足球绝不是能任人随意臧否的“英式足球”,其实以长传冲吊概括一切的“英式足球”,只是英国足球一个半世纪发展过程中十分短暂的阶段,和前英足总技术总监查尔斯·休斯落伍的POMO(最大位置机会)理论很有些关系。足球是英国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足球涵盖了英国社会和不列颠民族的许多特质,可是在一个半世纪的发展过程中,足球始终只是一项体育运动。和他们在许多社会领域以及国际事务上的际遇相同,英国人在足球这项英式运动上不再领先,可他们从来也没有给足球赋予过于复杂的内涵,虽然也会为英国各支球队在世界杯欧洲杯的失败而沮丧,但足球成就不是英国人用来衡量民族荣誉度的标尺。

  所以这项运动能在一种相对宽松、更接近公众喜好和市场需求的自由主义环境中发展,能够自然地进行调节。这里不会有埃斯科巴、马拉多纳式的过于偏执的民族足球狂躁,即便遇到了海塞尔和希尔斯堡这种惨绝人寰的大悲剧,英国足球仍然能够坚韧地生存下来,并且迅速结合现代社会需求,以另一种模式——高度商业化足球,又一次得到了世界的赞同。英国足球之所以能一直保留着足球的纯正,是因为足球在英国一个半世纪的发展中,既没有遭遇足球在极权社会成为统治者法杖的悲剧,也没有像篮球在美国那样被过度庸俗商品化,英国足球最珍视的激情,从来没有消失过,这种激情在其他地区的足球上也绝对找不到类同的痕迹。

  两年时间,我一直在英国持续着这种朝圣之路,因为对于热爱足球的人来说,英国就是天堂。在大小40多个城市里,我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着足球天堂的幸福况味,期间给《足球周刊》的同事们撰写了一些零散的英国足球报道,填充在“颜强视点”那个古怪专栏里。如今我将专栏一小部分内容重新修订,最终能写成这么一本小书,也算是给自己这段纪行留下的一份纪念。

  因此我特别要感谢我的领导,同时也是我最尊敬的老师,瞿优远先生。没有他的远见卓识,我不可能获得到英国开阔眼界的机会,更没有这本书问世的可能。我和我在《体坛周报》的许多朋友同事,都是因为瞿优远先生,才能在生活中将兴趣和工作合为一体,与身边许多人相比我们无疑是十分幸运的。

  《体坛周报》的执行主编张敦南先生和骆明,《足球周刊》李烨辉总编和卢劲就、魏航两位兄弟,没有你们的鼓励和鞭策,我不可能对英国足球及其相关文化和经济现象进行深入调查和思考,如果这本小书还有一点价值的话,那也来自于你们的启迪。

  就在我撰写这段文字的同时,我的父亲正在医院里承受着肌体的痛苦,母亲一直守候在病床前。感谢永远无法表达儿女对父母的情感,我只希望当这本书面世时,能为父母带来一丝慰藉,能减轻一分父亲伤口的痛苦。没有你们从小的引导,也没有这本书的诞生。遗憾的是,我始终无法学会像父亲那样从文写字,这本书必然又会给父亲增添更多劳累,因为他肯定会字斟句酌地推敲其间的诸多漏洞,我期盼的,只是这本书能给你们带来一点小小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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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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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57:5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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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1 22:59:4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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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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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2 09:11:59 | 只看该作者
哈哈,实在太强悍了,25楼,有时间要慢慢来看

该用户从未签到

28#
发表于 2008-10-24 19:02:26 | 只看该作者
这么长。。。。

该用户从未签到

29#
发表于 2008-10-24 19:05:24 | 只看该作者
好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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