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白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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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余生的白鹳
                              闻雪思
                     
    我见到了这些劫后余生的白鹳，还是那么高贵，还是那么优雅，还是那么潇洒，还是那么文质彬彬。一身雪白的羽衣，翼尖镶嵌黑翎，美丽的黑眼睛，长长的脖颈，长长的嘴喙，细细长长的腿，长长细细的脚爪。瘦骨伶仃，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是尚未脱离劫难的惊悸，还是在痛定思痛地沉思？
    我并不清楚这些白鹳来自哪里，是中国的东北，还是俄罗斯的远东，抑或是更远：西亚、中东、欧洲；还是更近：中国的海南，珠江三角洲？我也不清楚这些白鹳要到哪里去，是东南亚，是澳大利亚，是印度次大陆，还是非洲撒哈拉?我更不清楚这些白鹳昼飞夜栖，日徙数百里，究竟飞越了多少高山、大河、湖泊、森林、草原、沙漠、田野、城市、村庄，经历了多少月出、日落、风吹、雨打、霜冻、雾迷、雷霆、冰雹？我只明白，这些白鹳只是路过这里，就像人类出差旅行一样，它们只是行旅匆匆的过客。
    它们是人类的朋友。欧洲习俗相传，白鹳飞临人家，来年就会喜得贵子。就像送子观音一样，白鹳被欧洲人视为吉祥的象征，德国甚至将白鹳立为国鸟。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将白鹳评价为无生存危机的物种。在中国，白鹳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被列入《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白鹳也认为人类是自己的朋友，在欧洲乡村，它们把巢穴搭造在人家的屋顶上。
    因此，它们飞临这片湿地时，才会那样的毫无戒备。三五为群，双双依伴，单独孓行。一样的安静温顺，一样的轻盈矫健，一样的缓缓漫步，一样的伸喙探水，一样的勤奋觅食。它们吃的，也和平时一样，不过是些浅水里的小鱼小虾、小蛇蜥蜴、河蚌青蛙、昆虫蚯蚓、草叶苔藓。于人无碍，与鸟无争，与世无纷。悄悄地行进，静静地啄食。高兴了，拍翅飞翔，来一段无伴奏的空中盘旋舞。累了，将脖颈缩成s形，将嘴插进羽翼中，站立休息，用双腿，或单腿。
    可怎么就中毒了呢？站不住，飞不起，动不了脖子，阖不住嘴巴，看不清东西，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恶心呕吐，一只只纷纷倒下，在水里，在沙滩，在沼泽，在草地。
    有些白鹳被救醒过来，有些白鹳却永远长眠了。醒后的白鹳看到了它们的朋友——和它们一样身穿白衣的人。他们给它们打针，灌药，喂水，喂食，洗澡，让它们恢复意识，恢复健康，恢复行走、活动、飞翔的能力。最后，它们恢复了自由。
    白鹳是有情的生灵，它们依依不舍，它们在犹豫，它们在思考，它们在感谢自己的朋友——人类。没人告诉它们，它们也绝然想不到，毒害它们的，也正是一些被它们以为朋友的人——一些从外表到灵魂都黑暗的人。为了卑劣的利欲，为了畸形的食欲，他们灭绝了人性，向自己的朋友伸出了肮脏罪恶的毒手。
    逝者已然安息，生者依然梦想。迁徙的本性在呼唤，白鹳们吧唧嘴喙，“嗒嗒”地鸣叫，飞奔起来。它们搧扑翅膀，颈向前伸，腿脚向后蹬，尾羽如扇，翼展如帆，上下交错，呼啦啦地飞翔。白鹳们一只只神情安详，气质优美，姿态轻盈。阳光下，白羽上的黑翎如黑宝石般熠熠璀璨。头上，是白云蓝天，苍琼穹碧；身下，是湖波荡漾，浩瀚清澈。这些劫后余生的白鹳飞走了，飞成了一条线，飞上青天，飞上白云，飞向天涯。
    我目送白鹳离去，我不知道来年它们还回不回来，我不知道它们还愿不愿意回来，我不知道它们还敢不敢回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它们回来。我只能默默地祈祷，我只是衷心地希望，在世界上，在地球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谋杀和屠戮；迎接等待这些美丽高贵的鸟儿的，将都是真正的朋友，纯洁的善良，真诚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