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
在香港说到吃海鲜,西贡码头名气最大。这里的海鲜饭店成行成市,游人如织,但多数游客都在大快朵颐之后散去,或乘搭观光船只去附近岛屿。其实往东走向海岬,还有客家村落田园牧歌的无限风光,运气好的话,能见到潇洒散步的流浪牛。
陪同笔者远足的某小学校长何观顺是西贡原住民,准确地说原乡在坳头——这个地名具有很典型的客家特征。他说,这类随着社会文明进步而改动的地名还有很多,譬如,调景岭原名叫吊颈岭;万宜湾,以前叫烂泥湾。但并不是所有地名都改得好,譬如何校长小时候住的邻村叫昂峨,显得很有气势,现在叫昂窝,失去了巍峨的气势,实在是今不如昔。
起地名是有规律可循的。山水顺势而下,称为溪;溪水汇聚之处,谓之坑;水深而阔之处,唤之窝;有淡水流经的为涌,有沙滩的为湾,依海岸线而聚居之处谓之环。所以说听到梅窝、荔枝窝,芝麻湾、清水湾,大致可知其地形地貌。如果“货不对板”,很可能是沧海桑田的变迁改变了原有模样。例如上湾、中湾,今已改成上环、中环。
一路上,何校长对路边的植物如数家珍,说野芋不能食用;海芒果的汁液如牛乳,却有毒;鸡屎藤可以清热去毒,客家人常常把它捣成糊状做“茶果”。数十年来,笔者留意到,香港新界的客家人时常在街上售卖的五月艾、香茅、五叶神、地下黄金、车前草、蛇舌草、狗贴耳,都有神奇的药效,可惜现在买的人少,卖的人更少。
香港拥有大约260个海岛,内陆海岸边长逾800公里。但纵使有“无敌海景”,传统的客家人还是喜欢依山而居。因此,客家人对野生植物的认识,比其他族群深,足以编撰《本草纲目》续卷,可惜无人收集,失传太多中草药典。
香港的巨变,从语言可见一斑。何校长回忆说,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直至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西贡主要方言是客家话,因为本地尽皆客家人,水上人家为了方便兜售渔获,也努力学讲客家话。五十年代之后,因为政府要求学校使用粤语及英语,这使原本用客家话教学的村校日渐式微。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政府办的香港电台(RTHK)华语新闻,仍然用粤、潮、客三语广播。到了七十年代初,粤语独大的局面才正式确立。何校长对客家话的研究非常深入,在香港可谓佼佼者。很多人认为客家话只可讲但不可写,因为没有相关汉字,但他却认为“客家话讲得出就写得出”,很多字在辞典都能找到,只是众人不认识而已。
对西贡客家来说,最大的变化是交通。笔者在禾寮村走访一位八十多岁的婆婆。她年轻时挑自家砍的柴担“赴圩(集市)”,要从黄竹湾到蚝涌,再翻山越岭到百花林、牛池湾,最后来到九龙城,一个来回就要早出晚归。
在农耕时代,牛是最重要的生产工具,没有牛的佃农可以出卖劳力作为交换,或是说好春耕时借你家的牛,秋收时以谷补偿。
笔者最感慨的变化是土地价格。这位婆婆回忆说,早年政府收地,一平方英尺才值五毫子(即五角钱),也就是当年吃一碗叉烧面的价钱,“那时候的钱值钱,五分钱可买一斤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