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隆:古木虬蟠下的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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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布隆:古木虬蟠下的古寺
                     黎秋山
            
   早就听说柬埔寨是个森林王国，丛林覆盖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国土，是地球上最葱郁的绿洲。在柬埔寨，绿檀、紫檀、黑檀在森林中并不稀罕，花梨木、酸枝木、柏木在丛林中也轻易可寻。从古到今，那巨人般的大树始终高擎郁郁的绿冠，站满了山岗，站满了沃野，站满了村庄，为高棉大地遮挡炎炎的热带骄阳。我万万没想到，它们竟然还站上石墙，站上了屋脊，站上了神圣的庙宇之顶。
   这天，我走进了柬埔寨的塔布隆寺。这是一座建于十二世纪的古佛寺，是吴哥王朝一位国王为其信奉佛教的母亲所修建的寺院。寺碑记载，当年塔布隆寺曾有260尊神像，39座尖塔，566间建筑，有将近8万人供养和维持寺庙的日常运作。亭台楼榭，塔阁殿池，幽径曲廊，梵音缭绕，使得塔布隆寺如同仙苑禅境，被尊称为柬埔寨的“寺庙之王”。
   如今，这座王家佛寺却是满目的苍郁。虽说断墙残垣的巨石依然显示着昔日的宏伟，琳琳琅琅的浮雕也照旧反映着消逝的辉煌。然更触目惊心的，却是巨大的树木在庙门、在寺墙、在塔峰、在殿顶、在楼台、在坍塌的建筑物的岩块之上拔地而起，擎天而立，将枝桠高高地伸向天空，遮天蔽日，显得格外雄壮、挺拔、正直。蟠龙蜒虬的茎根如蛇如蟒，肆无忌惮地在梁柱、石缝、屋檐、门窗之间无孔不入、密密麻麻地穿插、伸展、缠绕、盘踞，像一条条肥硕强壮的章鱼触爪，牢牢地抓住一座座倾斜破落的建筑。那本该宏伟、磊落、神圣、光明的庙宇在巨树重重包裹、束缚、压迫之下，反而显得十分低矮、渺小、苍旧、幽暗，倒像是些匍匐的信徒，蜷缩的精灵，藏匿的神明。真是神有神的难堪，佛也有佛的无奈。
   柬埔寨人说，那树冠广阔茂盛的，是神圣的菩提树。婆罗门教说菩提树是神仙的居所，佛教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修成正果的。一株百年的菩提树，其浓荫堪比一座可容纳千人的大礼堂。那树茎如网的，是绞杀榕。它们的气根盘根错节，纠缠织就成躯，将赖以成长的树木扼杀，自己傲然代立。那树皮灰褐的木棉，当地人称为鳄鱼树，其多疖多瘤的树茎，的确酷像直立的鳄鱼化石。那躯干白亮的，叫金银树，朝阳夕照时，那如银的树皮就会闪耀熠熠的金光。那被柬埔寨人视为国宝的，是棕糖树，每株树年产的糖液，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用糖量。那被柬埔寨人称作天然加油站的，叫油树，树滴出的油可用作灯的燃料，而且源源不断……所有的树木都是天外来客，其树种或被风吹，或是鸟衔，落在建筑物之上，获雨露滋润，阳光营养，生根发芽，见缝就钻，见石就蟠，见土就扎，见隙就展，以顽强而又旺盛的生命力，生长成参天的大树。
   这就是柬埔寨的塔布隆寺，古木虬蟠下的古寺。各种参天的古树雄踞于座座古老的神庙之上，赤裸裸的树根与阴森森的庙宇交织为一体。有人说，是那些疯狂生长的大树破坏了塔布隆寺，那些如蚯如蚓如蟒如蛇的根须毫无顾忌地在庙宇四处蜿蜒蔓延，以坚韧顽强的力量缠绕包裹建筑，慢慢地穿透巨石，造成寺庙的崩溃、破败与衰亡。也有人说，不，塔布隆寺是毁于人类自己的战火。早已沦为废墟的古寺与浓郁繁茂的古木彼此纠缠拥抱，相依相偎，相伴风雨，这才得以存留至今。古木，是以其正直高尚的灵魂，守护着千年前没落的文明。
   我无法用简单的谁对或者谁错，来表述孰是孰非的评判。但我知道，1992年，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曾将吴哥古迹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座古城的所有文明遗址都采用了先进科技手段进行复原或重建，只有塔布隆寺至今未作任何的修复，完全保存了发现之初的景象。
   我在塔布隆寺漫游，一面感慨大自然的威力，感叹自然界生命力的顽强；一面赞美大自然的神奇，赞叹自然界事物的和谐。挺拔伟岸的古木与绿苔青藓的古庙相互映衬，恍如生灵与神灵的共舞，使得塔布隆寺光幻陆离，时空交错，形成一种自然与人文之间神秘而凄美的千古奇观。塔布隆寺是人类精心建造的庙宇，参天古树是大自然随意孕育的生命。如今，二者正在演绎生死相依、无尽缠绵的交响曲，一首韵律悲怆的千年恋歌。我在那哀婉的旋律中感受到它们所承受的跌宕起伏，我敬佩它们在岁月变迁中的坚强与毅力，我从中看到了人类与自然的希望。或许，这座傲然独特的“寺庙之王”——塔布隆古寺，还真能在古木虬蟠下再历千年不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