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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幼时,每每诵读这首传诵千古的诗,我小小的心中都会生出一个疑问:月光就是月光,霜就是霜,那位大诗人每日望月,又怎会把他最熟悉的月光误认成霜呢?于是我扯着外公的袖子央求他给我解释,外公哈哈一笑说:“他看的不是月光,是故乡的风景。”我懵懵懂懂,也就不再问。
彼时,我正是咿咿呀呀读唐诗的年纪,随外公外婆住在小小山村的一个小小院落中。那院子名唤“淳华第”。我童年的日子,就在与大黄狗的追逐和赤脚在小溪里嬉戏中度过。有时,我还会与伙伴们上山爬树,站在高处看着院子里外公的身影。每当繁星闪耀的晚上,我与外公一人一张藤椅,在院中聊天。我听着外公嘴里那“三分天下”的故事,看着浩渺星空,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淳华第中那欢乐无忧的生活,就成了我梦中最鲜亮明丽的风景,一梦就梦了许多年。
等我到了知事的年纪,岁月已经给外公的两鬓染上了好似月光的洁白。犹记得那一年回到淳华第,还是熟悉的摆设,还是熟悉的群山,一切都是我熟悉的风景;可我看着我最熟悉的地方,竟忽地涌出一种新的感慨。仍是浩渺的星空下,仍是一大一小两张藤椅,我听着外公给我讲三国,眼前是云长温酒斩华雄的英姿,耳边是如雷的马蹄和如雨的鼓声。就连淳华第,也渐渐化成另一番美丽的风景—有英雄豪情,也有儿女柔情。熟悉的地方,从此有了不一样的风景。
当年少不知愁的青涩褪去,当外公曾经挺直的脊梁压上一层岁月的风霜,淳华第—我最熟悉的地方,已不复当年的明妍。梦中那熟悉的景致总是给我的心温暖而安宁,却又带来一种若有似无的酸楚思念。挥别年少无忧的鲜丽风景,褪去“三分天下”的铁血豪情,淳华第在我的心中站成一道坚定的身影,用乡愁在我记忆中造出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多年前的问题,如今我已找到答案。为何将月误作霜?因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乡愁让诗人把最熟悉的月光看作了霜,乡愁让我把最熟悉的地方幻化成了美丽的风景,乡愁让古往今来无数人看到了旧时景致中不一样的美丽。
人生来如此。无论你身在何处,乡愁乡愁都如筝线般紧紧牵着风筝般的远行人。故乡永远是你心底最熟悉的地方,亦是最别样的风景。多少次,我在梦中用稚嫩的童音吟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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