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叫的喜鹊

zhuyuansi

                           欢叫的喜鹊
                               闻雪思
                     
    小时候，我家曾在仁爱路一个大院子居住。院子有一棵高高的桂树，枝挺桠斜，冠圆叶茂。繁枝茂叶之间，常有喜鹊跳跃，欢乐地鸣叫：“喳，喳，喳喳。”
    欢叫的喜鹊有个白花花的肚皮，双翅翼肩镶嵌着白翎。此外全身乌黑，黑头、黑颈、黑背、黑尾、黑眼、黑嘴、黑腿、黑脚，黑中泛蓝，黑得发紫。
    我问阿婆：“喜鹊怎么那么黑？”
    阿婆说，喜鹊本来并不黑，它原本是天上的仙鸟，专门负责传达天宫圣旨，叫鹊儿，一身雪白的羽毛，非常漂亮。有一天，地上的人、蛇、牛在一起感叹老年的苍凉。人伤感皮肤上的皱纹，蛇哀叹身体上的伤痕，牛抱怨终年的劳累。不满的声音上达天庭，玉皇大帝听见了，下旨让喜鹊传达：“人老人蜕皮，蛇老蛇剥皮，牛老牛休息。”可贪玩的喜鹊飞着飞着，把圣旨中的关系记错了，阴差阳错传达成：“蛇老蛇蜕皮，牛老牛剥皮，人老人休息。”玉皇大帝龙颜大怒，拿起御案上的墨砚砸向喜鹊，喜鹊雪白的羽毛大部分都被墨汁染黑了，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可怜的喜鹊，”我缠住阿婆不放，打破砂锅问到底：“它不是仙鸟吗，怎么飞到我们院子的树上了呢？”
    阿婆说，喜鹊违犯天规，被贬为凡鸟。可君无戏言，圣旨难违。从此人老时得到休息，可容颜永远无法保持青春了；牛劳作终生，老了还要被宰剥皮。喜鹊感到深深的内疚，它到凡间就伴随人类栖居，主动向人报告喜讯，希望用开心快乐帮助人类焕发容貌。它还经常飞到牛背上，替牛清洁皮肤，希望以此将功补过。喜鹊和人、牛都成了好朋友。在世界上，有人或牛的地方都有喜鹊，有人或牛的地方才有喜鹊。
    啊，原来如此。我和喜鹊也成了好朋友，喜鹊天天在桂花树上欢叫，我在喜鹊的欢叫声中天天成长。
    冬去春来，春消夏暑，秋光初露，我和妈妈在桂花树下纳凉。盛开的桂花芳香飘逸，清新绝尘，隐隐约约，若有若无。我忽然觉得诧异，树上静悄悄的，我的好朋友喜鹊似乎不见了踪影。
    妈妈说：“今天七夕，喜鹊上天了。”银汉迢迢，月朗星稀，妈妈给我讲了个古老的鹊桥的传说。
    喜鹊在天庭有个要好的仙女朋友，叫织女。织女与人间的牛郎相识相爱，私自下凡，与牛郎结为夫妻，在人间传授织布工艺，并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王母娘娘察觉后，拆散了这对恩爱夫妻，强迫织女返回天庭。牛郎在老牛仙的帮助下，携儿带女上天追赶，即将追及之际，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金簪划出一条天河，将牛郎织女分隔两岸，相望流泪。喜鹊知道了，聚众飞来，在天河上搭成鹊桥，让牛郎带着两孩子走上鹊桥与织女会面。王母娘娘无可奈何，只好允许牛郎织女年年此日于鹊桥相会一次。这天是阴历七月七日，人间称为七夕节。那条天河，就是银河。每年的七夕节，人间几乎看不到喜鹊的身影，它们大都上天搭鹊桥去了。
    清风潇潇，故事娓娓，让小小年纪的我感动的并不是牛郎织女爱情的忠贞，而是我的好朋友喜鹊的侠肝义胆。我觉得我的好朋友“够朋友”，它虽然被贬凡间，依然奋不顾身，敢于冒犯权势遮天的王母娘娘，帮助昔日的朋友织女。我敬佩喜鹊的善良，我敬佩喜鹊的正义，我敬佩喜鹊对友谊的真诚。从此，我对喜鹊刮目相看，每次吃饭、或是吃玉米、吃花生、吃黄豆时，我都故意遗落一些颗粒在阳台、窗台、树下、地上，我想给我的好朋友喜鹊分享。
    爸爸发觉了我的举动，也给我讲了个喜鹊的故事。在唐朝的时候，有个叫黎景逸的人，家门前大树上也有只喜鹊，他也常常饲喂它，人与喜鹊是好朋友。有次黎景逸被冤枉逮捕，在狱中受尽折磨，正在饱受熬煎，即将崩溃时，他的朋友喜鹊忽然飞到牢狱的窗前欢叫，他预感大约有好消息要来了。果然三天后他无罪释放。事后黎景逸听说，他之所以获得赦免，是因为有一个黑衣白褂的人来到衙门传达了朝廷的圣旨。黎景逸恍然大悟，是好朋友喜鹊化身为人救了他。黑衣白褂，不正是喜鹊羽毛的颜色嘛。爸爸鼓励我饲喂喜鹊，他说，人与鸟应该是好朋友，彼此应该和谐相处。
    从此，我天天光明正大、高高兴兴地饲喂喜鹊，喜鹊天天欢天喜地、清脆愉悦地对我叫喳喳。我和喜鹊朝夕相处，友情增长，我连做梦也与我这位黑羽白肚花翅膀的朋友相伴。不过，后来我们分开了，原因是我们搬了家。之后，由于城市建设的发展，仁爱路的大院也拆迁了，桂花树也移栽别处。从此，我再也没能见到我这位欢乐的好朋友喜鹊，我最大的遗憾是我甚至连它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我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喜爱一切与喜鹊相关的东西。我能背诵不少咏诵喜鹊的诗词名句：“得意高枝占，忘形尾翘天。瞒忧惟报喜,可是为升迁？”“喜迎春风暖融融，鹊鸣吱吱笑稚童。闹声喧语赏花去，梅蕊幽香蜂蝶涌。”“喜鹊翻初旦，愁鸢蹲落景。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牧童弄笛炊烟起，采女谣歌喜鹊鸣。繁星如珠洒玉盘，喜鹊梭织喜相连。”逢年庆节，我也爱在窗棂门扇装饰描绘喜鹊的剪纸图画：如两只鹊儿相对的喜乐相逢、双鹊夹古钱的喜在眼前、獾鹊相望的欢天喜地和鹊登梅枝的喜上眉梢等等，以此寄托对好朋友喜鹊的思念。让我聊以自慰的是，在所有的图案中，寓意吉祥、喜庆、好运的鸟儿都和我的好朋友喜鹊长得惟妙惟肖，一模一样，黑羽毛、白肚皮、花翅膀，绅士般的神气活现，似乎欢乐地叫，简直就是我那好朋友喜鹊栩栩如生的化身。我恍惚觉得，也许，这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