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詹事家传 番禺 吴道镕撰

人境庐人

之十八                                                                        何詹事家传
                                       番禺  吴道镕撰

    公讳如璋字子峨，姓何氏，大埔县人。家世业农，至公习儒，以科第仕宦显，年十九补县学生，中咸丰十一年举人。同治初元，左文襄公督师剿金陵余寇汪海洋于闽，公襄汀州朱太守戎幕，论功奖叙知县，加五品衔。同治七年会试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时海内戡定，西学东渐，中兴诸钜公亟思开通风气，朝野清流，颇持异议。公独研究西学，为词臣先，合肥李文忠公见而诧曰：词馆中尚有斯人耶。为言于宛平沈文定公，文定时方赞枢垣，又公座师也。光绪二年，朝廷简通知中外之臣，持使节分驻东西洋，于是晋公侍讲，充出使日本国大臣。初日本为俄美劫盟，悟锁港非策，与泰西诸国通商结约，颇丧利权，知我国结泰西约中有利益均霑语，思以失之泰西者，取偿于我，乃遣外务柳原前光求通商，初呈约草，以两国利益为词，再至则专欲仿泰西诸约，议约大臣龂龂持议，久而后定中如设领事裁判，禁内地通商，皆与泰西约异，彼以为歧视，快快缺望。既而台湾生番戕琉球难民，彼遂冒琉球为属国，举国倡征台之议，陆军少将西乡从道冒险来犯，我执政求息事，偿以恤款，益狡然思逞，既阻琉球贡使，复挟故智。思尝试于朝鲜，会朝鲜炮击彼云阳舰，外务卿森有礼来，阳乞我劝告朝鲜，实阴伺我国举动，以慑于李文忠高丽藩属我所必争一言为止，而凯觎未尽息也。然以中国地大物博，又数千年同种同文，常欲相引为重。故闻公奉使彼国，耆旧诩为自隋唐以来千余年未有之荣，达官名流校秀闺彦，使节所至，争望颜色，求书翰征题咏者相属，公一一酬接，各满其意去。惟事关国际，不少假借，始至议废居留华民旧规，别设横滨、神户、长崎三口领事主裁判，初颇梗议，公据约力争，卒收回裁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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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又以公使之职在周知与国情伪，达之本国，为凡百外交的，而稽审利病尤当先其要者。故于内地通商，则谓日本物产多同中国，其地自北洋三口，至于浙、江、汉、闽、粤、台、琼，皆一航可达。视内地南北隔绝者，运输反便，其货物入口，自关税外，加子口半税，随地可售。视内地厘捐什税者，成本反轻。夫同一物产，而运输便成本轻，其取价必廉，势将搀夺内货，失业者众，害既中于民生。欲救其弊，势将减轻税厘。而害又中于国计，且西人之居内地，多属上流，顾惜名誉，日人则贫且贪，内地禁开，肩挑负贩，相率麕集，其中良莠不齐，万一勾引奸民，包揽税单，又不能绳之以法，将何策以善其后。我国西约损失，势非得已，犹幸东西各异，一旦有事于西，虽无望东之助，我尚可冀其中立，若离者纵之使合，势必转相依附，肆其要求，甚或反助敌邦，乘我危以邀厚利，此尤贻害之大者。故改约一事，除坚拒外，无他办法，可断言也。其于琉球，则谓日人志在灭球，以阻贡发端，今乘其国势未定，兵力未充，急与争衡，犹尚可及。若为息事计，隐忍迁就，阻贡不已，必灭琉球，琉球既灭，必及朝鲜，是让一琉球，未见其果能息事也。为今之计，上者一方抗议，一方出兵舰责贡于球，阴示日人以必争，彼将气慑，而球可全；次者约球以必救，使之抗日。日若攻球，我出偏师助之，彼将力屈，而球可全；又次则援公法，请由各国公使评判，自古无许灭人国之公法，彼知理屈，球亦可全。三者行其一，效虽不同，决无无效。即使无效，极之不过弃琉球，决不至开边衅。即使寻衅，亦可罢斥使臣。仍不能解，是彼蓄意寻隙，益知非让一球所能息事，何为先自示弱，举附庸之土地人民以资敌耶。其论朝鲜，则谓朝鲜之在中国，藩卫神京，实为左臂。而在亚细亚西人以比欧洲之土耳其，为形势必争之地。俄瞰其北，日伺其东，彼素狃于闭关，熟视无睹，近则稍稍悟矣。考泰西通例，两国战争，局外不得偏助，惟属国不在此例。又属国与人缔约，多奉其主国命令。故今日之朝鲜，我能郡县其土地，修明其政治，上策也。仿蒙古、西藏设办事大臣，主持其内政外交，中策也。二者不行，则惟令其与英、美、德、法诸国通商，简派大臣往主约事。约中声明朝鲜国王奉大清国政府命，愿与某国结约，如此则名义既正，设遇外衅，我有操纵之权，犹不失为下策。否则听其闭关，既召外侮，听其自与结约，各国皆视彼为自主，一旦有事，彼既失所依附，我亦自溃藩篱，此两败之道也。凡诸筹议，皆先后上书于政府总署及北洋大臣，累累数千言，剀切详尽。其后内地通商，终公之任，日人百计求之不得，琉球则于公去使任后，日人遂夷为冲绳县。朝鲜则以东学党乱，我与日有甲午之战，日既战胜，马关改约，夺我藩属，强之自立，并百计求而不得之内地通商，亦图翻异，于是公之筹宪，所烛照数计于二十年前者，竟不幸而言中。则以当日任事大臣，虽韪公言，顾重开衅，不能尽用，养虎坐大，以贻斯患也。公在使任六年，壬午八年归国，一岁中自庶子四迁至詹事，逾年复出为福建船政大臣。船政厂在福州马江，始任大臣者沈文肃，文肃闽人也，故厂之员司多任闽士。公至，勾稽工材，考课成绩，将有所兴革规划，既定窘于经费，乃以节浮费裁冗员为入手办法，由是失职者多怨。值法以争安南与我和议决裂，率水师犯闽。时会办海军大臣张公佩纶，公齐年生也，方调集南北洋七兵舰驻节马江，与公同筹防守，朝议谆切，戒先开衅，法人乃不戒期而袭击我，七舰歼焉。法无后顾，进攻船厂，为厂暗台炮击，始退泊五虎门。是役也，说者谓法酋孤拔实中炮殒，故船厂获全，而法人讳言之，公亦不欲以传闻之词自解免，惟引咎自请议处，朝廷察公无罪置不问，而言者论之不已，初议革职，继而论戍。戍地苦寒，得脚气疾，在戍所三年赐环，主潮州韩山讲席，旧疾举发，卒于院舍，年五十四，所著有《袖海楼诗文集》八卷、《管子析疑》三十六卷，《管子析疑》成于戍所，尤精博为世所称，盖公虽获遣，而用世之志未衰，实于是书寓微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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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史官吴道镕曰，公使日归，乞假旋里，道出韩江。余时忝韩山讲席，修后进礼谒公，微叩时事，公喂然曰:今日之事，惟皇上当家，斯易为耳。因思宋尹源有言，人臣之罪，无过为大，观公于球事求任过而不得，而彼当国者，方托持重，事事待宫廷裁决，务立于无过之地。俯仰数十年间，外患内忧，辗转相引，以有今日，夫岂不由于此哉，观此而知公立言之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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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山人 发表于 2013-2-18 16:51
弱国无外交，晚清国运，气势尽矣，读之徒增伤感，叹。。。

谢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