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读死的那位先生和一些老师 ——李国南 平日里,家乡的人见你做事笨手笨脚,便总是不顺眼地骂你:读死先生。意味着你在求学的学生时代里是读书最顽皮或是最愚蠢的一类人,连老师都会给活活气死。甚至经常会调侃般地讽刺你:读死了多少先生呀! 就此,我坦诚交代,在我求学的学生时代里,确实不幸读死了一位老先生,那是我小学五年级的一位语文老师。不过,我并不认为是我读死的,因为我在课堂内外都从没让他难消气,此外还一直很乐意为他买卷烟纸,知道他行动不便,晚上改作文及下课后需要抽上一通烟。 老先生,我一向喜欢这样称呼他,于他也并不介意,乐得自在。身为我们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其实当时的他已近退休年龄,现在想来算是我们的荣幸,能成为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届学生。可遗憾的是,我们成了他从教生涯最不幸的一届学生,好像是我们结束了他和我们之间的师生感情。他死在我们升小学六年级前一年的某一天深夜里,死前他正在房间的书桌上给我们批改作文,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大脑爆血管。这让我不禁由衷地念起李商隐的诗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那段日子里,学校并没有要求学生进行特别的追思活动,仅仅就是要求自发地参与他的追悼会及之后的遗体告别仪式。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全班男同学和所有的女生无不泪流满面,是我印象中最让人无尽伤感和泪流不止擦干的场面。 他就是这样一位生活非常朴实,待人亲切,以身作则,灵魂却始终活跃着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而我与之似乎还真有点特别的缘份,只是后悔没来得及细细端祥他每一个平凡的笑,朴质的爱,就撒手人寰。缅怀他,如同回到他与我们共度学生时代的那段时光一样真实。 在那记忆中,他长得挺拔,方正脸相适中,但是气色有些许暗淡,似乎休息不足。而我每天上学都比较早,这在家乡人看来,很不顺眼会风言风语地调笑你“假之乖,读书捡狗屎”和“上学堂太早,帮老师盛饭的”。确实如此,可我去早了,几乎都是在学校边上的树林看鸟,从没帮老师盛饭,不过,后来倒是老先生,发现了我在学校边上的树林里,于是经常让我帮他买卷烟纸,还从来没见他让第二个人代劳过。那时抽烟是要用卷烟纸包上一定量的散装烟丝,自行用口水捆成前大后小的稚形条后,将尖端放进嘴里吸。 他是一位最注重师表言行的先生,当时班里最顽皮的男生也对他甚是尊重,总是毕恭毕敬地上他的课,在他身上既是让人无从挑剔的长辈,还是一位宠教分明的先生,上课从不开玩笑,若有开小差逃不过他的法眼,于此,他会将课程停顿下来,让大家意识到有同学开小差,而开小差的同学很快就会调整过来;下课后却颇为谈笑风生,不仅对待学生的态度是同等的,还身体力行地关心和敦促每一位学生上进。 他的教学有一个鲜明特点,互动结合,守时重原则。尤其是作文,他安排的作文题与课程同步命题,因此这也是我学生时代布置作文题最为密集的一位语文老师,平时很多同学连两三周一篇都难以应付,更何况要做到一周内一至二篇,并且要求准时上交作文。而他也很是准时地批改完作文发回给我们,从每次的作文里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学生的作文批改得尤为细致,连标点符号都能一一为我们斧正,时而还会收到一些勉励人上进的批语,这在学生时代是几乎难得一见的语文老师。 他很爱国,但他也有苦难的经历。身为被阶级斗争评为富农的子弟,他因家世的遭遇,一生苦闷而不得伸张及晋升,还曾几度沉浮挨批。可在我们眼中,却是一个对生活乐观,豁达,甚至充满奔放激情个性的人。他对音乐情有独衷,或许爱好文学的人都如此,经常在课后,最热衷于教我们唱蒋大为的那首《骏马奔驰在草原上》的歌,至时他会站在讲台上充当起指挥家,而我们大家在台下只要坐着合唱就是了。可见他也是一个情系祖国,心扣家园的老先生,还曾有过从军戍边的愿望,这或许也已经是他一生的隐痛了。 虽然自始至终我并没感觉到他对我这位学生有什么特别的在意和赏识,当然对于其他同学也一样,因此上他的课是一种学生原本应有的严肃姿态,而没有太大的心理恐惧的压力和沉重乏味的压抑感,现在回想起来,倒是不像一些个别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