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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TEXT-INDENT: 2em">这是一个葬礼,一个冷冷清清的葬礼。白色的花圈,黑色的孝服,遗像不远处旁边熙熙攘攘地坐着,或站着一些人。我衣着鲜艳地站在人群中,眼睛木然地注视着那似笑非笑的遗像发呆。遗像上的那张脸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神……</p>
<p style="TEXT-INDENT: 2em"> 丝毫没有预兆地,我从梦中惊醒。扭开床头那盏泛着暧昧的粉红的熏香灯,蜷曲在床头,拉起掉落在地上的半床被子,从脖颈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p>
<p style="TEXT-INDENT: 2em"> 窗外,夜黑下去了,黑得完整而彻底。</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渐渐从惊慌中缓过来,人便也悄悄进入沉思。梦中的我究竟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出现在我葬礼上呢?当然,这个疑问永远都只能是一个疑问。因为我仅仅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死后在所难免的是化为一缕青烟。其实,人人亦是如此。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 这些日子,一直纠结在我心间的生生死死似乎在这一刻了无踪影。人,忽然变得很轻很轻,几乎是踏在浮云上面。心也慢慢变得豁达了。也许这就是人经历过对死亡的恐慌后的表现吧。是的,既然谁也无法跳过这一关,我还需要去想什么呢?现在我只想知道的应该就是在我死后事情会怎么样?是否当火化炉烟尽之时,我就完全退出了这个曾经生活了许久的世界,甚至连昔日走过的痕迹也一如黑板上的字迹,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抹掉,直至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我在想,当我的呼吸停止,心脏不再跳动的那一刻,我的记忆一定还是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段时间的。或许只是一秒钟……一秒钟,让我好好记住所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那些我爱的,那些爱我的,那些我不爱的,那些不爱我的……统统在这一秒钟之后与我无关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 只是我不知道,从医生宣告我的死亡事实的那一刻起,那些有关我的记忆将会在人间停留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更长。也许在我死后的某天,一个儿时的玩伴会在孙子们玩跳绳的时候想起和我曾经也有过这样子的快乐,然后豁着牙,嘘嘘地笑了。也许在我死后的某天,那个曾经的算不上是初恋会在翻阅我们过去的信件是,偷偷拿起闲置了许久的眼药水,一点一滴地滴在那浑浊的眼睛里,只为了掩饰那悄然落下的泪水。又,也许在我死后的某天,陪伴我大半辈子的丈夫会在深夜万籁俱静的时候,混沌的思绪里突然出现了我们昔日“你做饭来我洗碗“的情景,然后望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默默地枕着枕头,消了一夜的泪……</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所以我死后一定不是像国际名人那样大事渲染。或许,在我的葬礼上,除了亲人,子女,还有就是那么几个深交的知己。我想孙子是一定没有的了,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命没有那么长,我等不到。不过,还是尽量延长自己的生命,毕竟儿孙满堂在我们中国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一直都是令人向往的景象。</p>
<p style="TEXT-INDENT: 2em"> 不,或许,在我的葬礼上会那么一两个喜欢看我的文字的人。他们在我的遗像面前感慨着:以后再也看不到纱莎的文字了,以后我要收集她的文字,闲暇时细读。若真是这样,那我应该就会含笑而去了。哪怕从此之后他一直都没有时间来翻阅我那些陈旧的文字。</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我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当别人在沉默的时候,千万不要惊扰;在自己失去的时候,千万不要怀念。现在看来,这句话是真的错了,后半部分错了。过去的那些风风雨雨让我明白:只有懂得怀念的人才懂得珍惜。当死神频频敲门的时候,一个白昼和一个黑夜之间,我们就足以被改变。不管是对已死去,还是在怀念死者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种“什么都有”的零状态,我没有了你,你也不见了我。死者是完全没有知觉的,生者虽是载有与死者满满的记忆,但心里也是空落落的。</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有时候,细细一想。觉得尘世离我竟只有两种距离。一种是零距离,另一种是无限距离。当我脉络里的血液孩子啊沸腾的时候,这是零距离,不需要悼念。当我化为灰烬的时候,这就是无限距离了。因为我不再回来了。轮回的道路上早已没有了我的身影。不过,偶尔一想,安慰一下自己,无限距离也可以是零距离,当我还存活在某些人的记忆中的时候,我便获得了重生。人总是不愿意自己被忘记的。</p>
<p style="TEXT-INDENT: 2em"> 那么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记得我的人呢?</p>
<p style="TEXT-INDENT: 2em"> 父母?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忘记我。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死后不忘尽是情。可是我还是不愿意他会是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因为是我的丈夫的人必定是一个重情之人,他何以能做到在心中有我的时候再去接受其他女人呢?所以,若是我死了,还是祈求他尽早忘记我吧。儿女?虽说自己是生前为他们操心大半辈子,但是儿女长大了,终究要有自己的新感情,我怎么能强求他们要记住我一辈子呢?朋友?更加不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生活上的琐碎事情,哪里有空闲的位置,让关于我的记忆驻留呢?</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数来数去,我竟然找不到谁才是最后记得我的人。这是人生的悲哀之处。也许……也许……当我化为文字的时候,那么应该就可以找到最后记得我的人了。殊不知到,我们中国的文字绵延于中国几千年的历史。看来我还是要努力躬耕于笔下了。那样子的话,即使我的容颜已经在别人的意识里彻底消失了,我还可能会以文字的形式活上一段很长的时间,这个时间一定会长到让我满足地死去。</p>
<p style="TEXT-INDENT: 2em"> 或许,在我十几代孙子出生的某个午后,太阳暖洋洋地挂在空中。透过半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摇摇椅上,手里捧着我的文字,细细品读,她长长的睫毛下闪动一双聪慧的大眼睛。残旧的书,扉页上印有我似笑非笑的脸……</p></d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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