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代深圳人”的文化标识

杨宏海

“第二代深圳人”的文化标识

——《长翅膀的绵羊》的文化解读

时代的变迁，往往在文学作品中得到真切的展现。历经20多年的发展，深圳这座中国改革开放最具象征意义的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这座城市共同成长起来的一代新人又有何变化呢？

读完妞妞的长篇纪实文学《长翅膀的绵羊》，我真切地感到，深圳这片神奇的土地，无论是“城”与“人”，都在与时俱进，与日俱新，发生着同构性的变化。尤其是妞妞笔下的Jennifer，是典型的“深圳制造”的留学女孩，是深圳新文化的代言者——我称之为第二代深圳人的文化标识——她那“睁眼看世界，留学走天涯”的历程，带有浓郁的深圳特色，是深圳本土文化里开出的一朵奇葩。

近年来，文坛青春大潮涌动，冒出大批少男少女作者，他们的书成为热门读物。深圳也不例外，郁秀的《花季雨季》在先，随后又有李梦的《我要把太阳画下来》和妞妞的这本《长翅膀的绵羊》等等。与内地小作者的《三重门》、《北京娃娃》、《正在发育》等作品相比，他们展现出明显不同的精神风貌，前者充溢着一种昂扬向上、乐观自信的激情和气魄，而后者诸如《北京娃娃》等则较多的玩世不恭，津津乐道于种种灰色情绪。这是颇耐人寻味的一种文学现象和文化现象。

为什么会出现这一现象？我想答案就是：妞妞们生长在深圳这块土地。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试验场”和新兴的移民城市，深圳以海纳百川的胸怀，吸纳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寻梦者，这些“敢为天下先”前来深圳创业的建设者，堪称为“第一代深圳人”。第一代深圳人也在力图熔铸一种“深圳精神”。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在完成深圳的原始资本积累乃至城市基本建设的同时，大都尚未完成对“深圳”这座城市的文化认同，或多或少仍会带着来自各个地域与文化背景的烙印来思考问题。但是，他们的孩子们，那些自小跟父母一起移居深圳或在这里出生的20岁左右的青少年，他们生长在这片改革开放的土地，成为地地道道的“第二代深圳人”，他们自觉地认同了这座城市，同时也以开放、多元、乐观进取、全球化和现代性视角去审视生活，这就是深圳与内地中学生作者在文学创作上出现差异的一个重要原因。

深圳由于经济的发展和人们观念的变化，中学生赴海外留学也较内地“先行一步”。反映深圳中学生在海外留学生活的作品数量已经不少。深圳育才中学春韵文学社编辑的《春韵》杂志，每期都会推出三到五篇反映育才学生在海外留学的生活点滴。《长翅膀的绵羊》是此类题材中的第一部长篇纪实作品。从小一直在深圳读书长大的妞妞，深受深圳改革开放的社会氛围、良好的生活环境、家庭教养及厚实的中小学学习基础的影响，使其有去国外闯荡的自信以及“坦然面对生活”的能力，在生活中学习、在学习中成长，在成长中融入世界文化，逐步磨砺出自信的心态、兼容的胸怀、勇敢的精神——这是一个带有深圳特色、深圳精神的新生代留学生形象，一个深圳“新人”的形象。

国内包括深圳的教育制度，自有它的优点，同时也存在不容忽视的缺陷。但深圳许多优秀的中学，却能比较早地把培养学生的健全人格放在突出的地位。妞妞早在深圳读书时期，就“对梦想、对朋友、对男生”有了一套“自以为是”的想法。在家里，父母的民主作风也使她有发表个人意见、参与家庭决策的空间。这正是深圳带给她的宝贵素质。到英国读中学后，当受到外国同学的漠视时，她敢以独有的方式，在同学中维护自己的尊严。进而认识到：“只有学会自己站起来，才对得起自己，也才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尊敬。”也正是有这种自信，刚到英国读书的她，敢于为自己监护人的公司承领一个策划项目，设计出一份“既符合市场的需求，投资风险又不大，且能为公司提供较高的回报率”的项目报告。

妞妞的自信，体现出的是一种新的人生哲学——乐感哲学。

她认为自信的人可以快乐，甚至说自己有种“不怕丑和自我催眠”的个性，面对“比较尴尬的局面”可以自我解嘲式地“一笔带过”。比如同班的一位男生说她不够漂亮，她就把自己与活泼可爱的歌手范晓萱比较，并自认为“比范晓萱还高几公分”而自得其乐。我以为这不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而是建立在自信基础上的幽默感——面对人生种种问题能自我放松的幽默精神。正是这种自信的可爱，使她“战胜”了高贵、美丽的乔安娜，当选为该校“1996年度情人节玫瑰小姐”。面对掌声和鲜花，万分意外的她又“故意厚着脸皮打趣，以此来掩饰我感动得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深圳作为改革开放的“窗口”，开放的现代视野，兼容的移民文化是其主要的文化特征，这在妞妞身上也有鲜明的反映。作为“第二代深圳人”，妞妞认为她们这一代留学生，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已有很大的不同。国家经济的日趋强大，个人视野的不断拓展，使他们在与外来文化的接触中有了更加开放兼容的心态。面对中西文化的冲突和碰撞，妞妞强调要善于发现各个民族的文化精髓，“你去融合别人国家的文化，并不代表你要放弃自己的文化。”正是有了这种文化意识和心智的成熟，所以，妞妞到英国后，尽管曾不可避免地遭到一定种族的歧视，但她能以更加自信、豁达的心态去面对英国的规矩和等级制度，能理性地认同它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她在很欣赏英国学校那种尊重个人自由，激发个人潜能的教育方式的同时，也满怀深情地怀念认真教学的中学老师，肯定中国化的教育方式和扎实的文化基础，使她从高中出国便能适应繁重的学习任务。当学生问及如何看待自己祖国的传统文化时，妞妞很明确地说：“不管你是否出国留学，学好本国民族文化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仅仅学好了外语，而对本国文化知识没有基础，那将是十分可悲的。”

当然，融入西方文化的过程最终还是回归东方文化的过程，只有中国强大才能有中国留学生的尊严。这一点妞妞是非常清楚的：“当你没有英国人强的时候，他会当然地看不起你；当你和英国人一样强的时候，他不屑和你一样，想方设法贬低你；只有当你比英国人更强的时候，他才对你另眼相看，才会尊重你。”在文化交融过程中，妞妞们能以学贯中西为目标，以更开阔的视野去审视生活，更加强调“爱与关怀”，更加看重自由与生命的质量。同时，又坚守东方文化的传统美德，在作品的字里行间透出对祖国、对家乡的眷恋和对父母的亲情。

在新生代留学生妞妞身上，不仅有自信自强，开放兼容，还有勇敢进取的精神。如妞妞初到英国时的两次“主动出击”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一是她与同学“音乐人”乘车专程远道拜访牛津大学，因碰到假期被“谢绝参观”。“音乐人”一脸苦瓜样准备打道回府，而来自深圳的妞妞却“灵机一动”，以一种勇敢的“举动”说服了“警卫伯伯”，让他们破例参观。其二为了办好学校的“慈善捐款服装”活动，妞妞带着几位同学四处游说。在“电话攻势”行不通的情况下，硬是在一家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等至下班前几分钟。经过一番雄辩而又专业的演说，终于感动了总经理而成功地拿到了赞助。

妞妞的“勇敢与进取”，体现在她所接触的各个领域，包括情感问题，她在中国女孩特有的矜持中，采取了一种灵活主动的态势。在工作方面，妞妞自小想当记者、律师，出国后根据需要报考了金融，而且金融学得很好。但她从自身的知识结构和兴趣爱好出发，又想转搞媒体或电影。真是敢想敢干，或者是像美国人所说的“想做就去做”，这确是一种尊重和追求个人全面发展的勇敢进取的精神！

如果说，自小跟随父母移居深圳或在这里出生的青少年是“第二代深圳人”的话，他们——郁秀、李梦、妞妞们便是“第二代深圳作家”了。而妞妞这批新生代作者与他们的前辈相比，既有相同也有相异之处。妞妞笔下的Jennifer，既有刘西鸿《你不可改变我》中的女高中生张扬的“及时发光，实现自我价值”的个性，又有李兰妮《他们要干什么》中的女记者“不是强者莫到深圳来”的竞争意识。与此同时又增加了拥抱世界、面向未来的文化精神，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当然，在理论准备与写作技巧上，妞妞们还得认真向深圳本土的第一代作家们学习。

妞妞们作为“深圳制造”的新一代，是真正“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一代，是可以承担起振兴中华、“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代，可以肯定地说，他们这一代将为深圳打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原载《深圳特区报》2003年1月28日）

乾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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