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读雨果《悲惨的世界》,卷首一句话大意是:“贫穷使人犯罪……”当时,同学们都毫不怀疑这是对资本主义国家社会现状的真实描述,与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生活毫不沾边。而近年来,我国因贫穷而滋生的犯罪案件飚升,再联想这句名言,禁不住思绪万千。
新近看到一则消息,四川内江市威远县一小店主罗伟,将一位来购衣服的女护士掐昏强奸,劫取了钱物,将其掩埋,后护士奇迹般逃出。罗伟在法庭上供述,杀害护士的动机是因为负债经营,家里穷,想找点钱。真没想到,小店老板内心纠结也是没钱。
去年7月,北京科技大学“大六”学生黎某,手持水果刀和一瓶不明液体,到校园内一家银行营业所抢劫,成为轰动一时的爆炸性新闻。许多媒体很快将关注点由黎某犯案过程转到其犯罪心理背景上来,原来这是个极其贫穷的农家子弟,上了6年大学没拿到毕业证,以至于在北京漂泊,没钱住宿和吃饭,极端绝望之下心生邪念。这个案件因犯罪者是个身份特殊的大学生,媒体才对其落魄处境进行了刻意报道,如细数一下,当下在抢劫、绑架、杀人等类恶性案件中,撇开人格缺陷不论,许多犯罪者都是打工者、失业者、无业者、缀学者,或在城市漂泊的农民,许多都是为钱所迫,因贫穷犯罪。上海海事大学女研究生杨元元上吊自杀,也是贫穷所逼。无力抵抗贫穷的暴虐,这个女孩子不杀人,不抢劫,也没依雨果的话去“堕落”,而是朝着她曾热恋的曾给她无尽憧憬的这个世界绝望地最后一瞥,轻轻地走了。多么可悲呀!
更可悲的是,这些现象产生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了30多年的背景之下。
我年轻时国家正处于改革开放前夜,那时,社会上的人命案多以情杀、仇杀为主,很少涉及到钱。涉及钱的犯罪少有受贿、抢劫、绑架类,有的是贪污、盗窃,有少量的“图财害命”。当下年轻一代很少知道这些。
采访中发现,年轻一代普遍不了解一个史实,即尽管当初高等教育不如当下普及,尽管当初医疗水平不高,许多病症治不了,但基本上是全民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如今,经济高速发展了30多年,GDP和财政收入成百倍地增长,反而是百姓自己拿钱上学,自己拿钱看病了。拿不起钱就不上学,拿不起钱就不看病。对此种变化,老少百姓很能站在国家的角度看问题,知道正到处用钱,要修路,要建高楼,要搞造福子孙后代的重点工程,要搞好有无限社会效益的庆典,钱确实不够花的。他们不埋怨,不埋怨制定政策的人,他们勤勤恳恳,为着自己生存或生存得更好,努力拼博,玩命挣钱。真的,世界上没有比我们国人更通情达理、更宽容的了。
社会保障缺失确实是当下致人贫穷的主因。一个农民,一个城市低收入家庭,或因供孩子上学,或家人患病,将多年积蓄花光了,例子比比皆是。近年来,因贫困而放弃治疗的病人增多;大学农村籍入学率从改革开放之初的70%以上,落至30%。社会保障的缺失或不到位,致人穷或准确说致部分人穷,是明摆着的事实。也因此,会增加犯罪率,这是个简单的道理,试想一下,对大部分百姓来说,小富即安是基本的生活准则,只要有钱看病,孩子能上学,有地方住,吃穿用所需小钱怎么也挣得来,谁还想三想四?
我们经常说,百姓收入有多大多大增长。但即使统计数字没故意造假,也肯定不是以“不变价格”为基数。因为从上学、看病自己不花钱到自己花钱,一个人的生存保底价已飚升,故收入到底增长多大,老百姓心里都会算这个账。
前些天采访,一县级官员对记者说了这么一句话:国家用于农民种粮等项补贴的钱,一年是数百亿,一听真不少!但同期用于公款吃喝及公车消费的数额,超过了万亿。听了这话,只能傻笑。
再回到“贫穷使人犯罪”这个话题。即使再贫穷,我们百姓也不会去犯罪,因为百姓天性善良。但个别人除外,个别人总是在钻牛角尖地琢磨自己为什么穷得要死?富人为什么富得淌油?他在心里算自己的小九九,在心里玩自己的那杆秤。越琢磨心理越不平衡,就对社会有怨,具体到对富人更有怨,就形成了“仇富”。仇不好就去抢、去杀。因心理不正确,犯罪时自然不考虑对象,穷人他也抢。
是该重视了。GDP再高速增长也不叫富,落到每个国人口袋里的钱增多才是真正的富。
(作者为大众日报特派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