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脸红

zhuyuansi

                         懂得脸红
                           闻雪思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还在上小学时，曾随父亲下放农村，在一个校名为石埠小学的学校里念书。
    石埠小学是个乡镇小学，那时交通并不是很方便。学生大都是来自农村的孩子，几乎都没有进过城。在当时的物质条件下，可以说是相当闭塞。学生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我这个城里来的学生自然成了注目的中心。同学们对我充满了友善，用羡慕的眼光打量我的装束，模仿我说白话的腔调，对我在课堂上用普通话回答老师提问啧啧称叹。
    这情景一直延续到有天下午放学时。那天，我是值日生，放学后和几个同学一起打扫教室。有个同学忽然嘲笑我，说我是个狗崽子，爸爸是个五类分子。
    五类分子就是地、富、反、坏、右，在阶级斗争年代，统统被视为敌人、坏人、属于专政对象。
    我理直气壮地反驳，自豪地宣称我爸爸是个国家干部，下放农村劳动锻炼。我出身干部家庭，是干部的孩子。
    他毫不留情地高声叫嚷，说他亲眼看见我爸爸和五类分子一起劳动，肯定是其中一员，我只不过是个狗崽子。
    我愤怒了。于是两人在教室扭打在一起，滚在地上，我略占上风。
    同学们赶紧报告了老师。两人都被带到学校办公室，班主任问清缘由，对双方都作了批评。
    第二天上课时，班主任提到了此事。我垂头丧气地坐着，以为自己肯定挨在全班同学面前狠狠地磕碜一顿了。但老师的声音让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架是不对的，同学之间打架更是可耻的行为。但我在这里要表扬闻雪思同学，当他受到老师批评时，懂得脸红，说明他懂得错误。而另外一个同学，不管老师如何教导批评，始终不认识自己的错误……”
    这事情距今已有半个世纪了，老师姓甚名谁，我已然忘了。他的音容笑貌也依稀淡薄模糊了，印象中似乎是位瘦削的青年教师。但他的这番话语却时常在我耳畔响起。人生道路曲折崎岖，生活中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错误。在这之后，每当我发觉自己犯错误时，我都会脸红。懂得脸红，几乎成了我一生不懈追求真理、追求进步的动力，它时时催我自省，催我自律，催我自新，催我自尊，催我自重，催我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