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中的微笑

zhuyuansi

                            枷锁中的微笑
                                 黎秋山

                        

    在泰国疏朗的热带雨林中，我看到了她们。
    她们坐在几座低矮简陋的茅屋旁，露出温和的微笑，对我，对你，对他，或她，对来自天南地北所有好奇的游客。

    引人侧目的是她们长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上金光灿灿的铜圈。铜圈环环层叠缠绕，套在她们脖颈上，从肩胛垒到脸颊，从而使脖颈显得似乎很长。这种奇特的装饰吸引了喜欢猎奇的游客。深山远林茅屋前，每天游人络绎不绝。

    她们是缅甸克伦族女人，因躲避国内战乱，逃亡到泰国，茅屋是她们避难的居所，脖颈上的铜圈是她们的民族标志。

    男子也许干活去了，茅屋内外清一色的女性，有年青的，也有年老的，还有小姑娘，脖颈上都箍套着金灿灿的铜圈。这铜圈，她们从童年时代就开始箍套在脖颈上。铜圈重达数公斤，像沉甸甸的枷锁，禁锢了她们的少年，禁锢了她们的青春，禁锢了她们一生。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都在脖颈上箍套铜圈，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在脖颈上箍套铜圈。有人说，是为了防御猛兽的袭击；有人说，是为了防止敌人的掳掠：有人说，是攀龙附凤的追求；有人说，铜圈是财富的象征，是美丽的炫耀。

    铜圈并不是哪咤的乾坤圈，我看不出它有什么御敌护身的神通与法力。显而易见的是，僵硬的铜圈限制了脖颈的弯曲与自由，因而妨碍了劳动、生活与休息。我看不到她们在铜圈枷锁下的脖颈，但我感受过金属在烈日下的灼热，以及风霜雨雪中的冰凉。我还深深体会过肩膀在负担下的劳累，以及皮肤因摩擦而产生的伤痛。一圈圈铜环长年累月的压迫，使得她们的锁骨、肩胛骨塌陷，胸骨、肋骨变形，颈肌和胸肌萎缩，从而使脖颈显得似乎特别长。于是，克伦族的女人在铜圈层层环裹的衬托下，延颈伸脖，翘颚凸颏，探头晃脑，亭亭玉立，向世界展示一种怪异的风度与形象。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克伦族的女性个个透着清秀、淡然和美丽，有种不为尘染的清纯气质。令人瞠目结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们自己强行改变躯体天然形态的习俗。我不禁想起了中国昔日妇女的“三寸金莲”缠足。我知道缠足对中国汉族妇女的摧残与惨痛，我也能想像箍套铜圈对克伦族妇女的折磨和残忍。她们向世界显示铜环中的长颈，在游客面前保持淳朴的笑容。但她们铜圈下的颈部，可是连丈夫都不许看的绝对禁地。因为在明亮的铜环背后，不时有糜烂的水泡，以及深褐的厚茧。

    我并不认为箍套在铜圈中的长脖美丽，如果非说这种矫揉造作、摧残躯体的追求也属于美的范畴，那也是一种畸形的美，痛苦的美，残忍的美，极不人道的美。枷锁中的微笑是亲切温和的，沉重的铜圈中却隐藏着无限的悲哀。中国汉族妇女的裹脚布和小鞋已然走进了历史博物馆，我真诚地希望，克伦族妇女脖颈上的铜圈也能早日摘除。这些美丽清纯的克伦族女性，应该和全球现代女性一样，享有正常的审美观念与对美的健康追求，享受一种更为健康正常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