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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多少年来,我每到老城,无论有事没事,总是不由自主特地在它身旁绕过。 虽然它人去亭空、旧日风光无存,虽然亭前有铁将军把守,而留在我心底的旧梦却如蛇蝎纠缠和怨鬼附身。 童年时,我住在距这个飞檐翘角的亭台相距百米的黎屋巷,八角亭是我和小伙伴们光顾的好去处。亭边的三十六级石阶留下我数不清多少回的足迹,三十六级石阶与古老码头和清澈河面唇齿相依,三十六级石阶与我初谙人事时的欢乐和哀愁紧密相连。 竹怜新雨、山爱夕阳,两水交汇的河面团团起舞,游弋的轻舟象款款的蜻蜓。东岭月上、渔歌唱晚,潋滟波光里有水上谋生的麦氐人家张篙撒网、捕鱼捞虾。还有与我同桌的邻居同学陈三妹快活地击浆而歌: 2 5 3 | 2 5 6 | 2 3 2 | — 划 船呀 划 船呀 划 呀… 在这悠然自得的歌声里,从八角亭眺望程梅两水交汇的斑斓夜景,令人恍如置身于红云灯火、碧水瑶台的绝妙境界。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饱尝了少年的愁滋味。城里忽然呆不下去了,我无奈转学。一九六六年的一个潇潇雨夜,我从西门邮电局出走,跌跌撞撞地逃亡到上市十甲尾外婆家去。两年后,这支有点缥缈的《划船歌》亦戛然而止。 2010年3月,我为完成“拿枪的诗人”《蒲风》一书,冒雨前往老城针嘴巷寻访林森端烈士的亲属核实史料、搜寻图片。随后前往八角亭,现场感受历史氛围。
春雨潇潇,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久久凝视着雨中的亭台,在迷茫的水雾里似见人影憧憧瓢来忽去。
当年闹起“广益学潮”、后来催生了学艺中学的师生,在这个古老亭台成立梅县新学生社,以八角亭为家开始互助求学生涯…
风雨如晦,白昼如昏。透过纷纷扬扬的雨帘和车灯的光柱,八角亭南端的圆盘周边水花四溅、幻影迷离。隐约看见前方剑英大桥下的青青草丛里,有一对羊角辫子在船头晃动,一阵童稚的嗓音悠悠飘来—“划船呀、划船呀、划呀…”
我忽然神经质地抓耳挠腮、摇头晃脑。她己走矣,早在一九六八年的一场可怕的脑膜炎流行时走了。 2001年10月,父亲因病去世。2008年冬,己经退出官场还原书生本色、痴迷客家研究的严峻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
流逝的小船载去了好多故事,有故事的亲朋故友大都登上了远航的客船;我在潇潇春雨里神思恍惚,百感丛生…
2 5 3 | 2 5 6 | 2 3 2 |2 5 3| 2 5 6 | 5 6 5 …… 划 船呀 划 船呀 划 呀, 划 船呀 划 船呀 划 呀;
“三妹,小心驾驶”、一路顺风!”
我在八角亭里倚栏南望、挥别征船,目送它渐渐隐没在云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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