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仙风丹顶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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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采仙风丹顶鹤
                               闻雪思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是唐朝诗人崔颢所作的一首七言律诗，传说曾令有诗仙之誉的唐朝大诗人李白为之兴叹搁笔，因而被列为唐诗之首受到历代诗家推崇。我少年读书时，也曾反复吟咏背诵过。如今，什么意境韵律，平仄对偶，起承转合，章法诗风一概慢慢模糊了，一同悠悠远去的，当然还有那一去千载不复返的神秘的黄鹤。
    黄鹤是神仙乘坐的仙鹤，在中国道教传说中，鹤与神仙相伴，号“蓬莱羽士”，在百鸟中的地位仅次于凤凰。不过，仙鹤一般皆为白色，黄鹤楼之鹤却为黄色，据说本是一仙人点染于黄鹤楼的楼壁上，却能跟随乐曲翩翩飞舞，鸣唳助兴。后来，仙人来此乘鹤飞去，这仙人有说叫费棉，有说是吕洞宾，还有说就是画鹤的老仙翁。总之，黄鹤从此在人间没了踪影，流存于世的，是屹立武昌长江南岸蛇山之巅的黄鹤楼和一段优美动人的千古传说。
    是年秋，我忽然听说，黄鹤回来了，飞临市郊东湖。起初我并未在意，觉得不过是空穴来风，天方夜谭。然而说者言之凿凿，传者沸沸扬扬，不由不得不前往探个究竟。秋天的东湖云淡天碧，波光粼粼，沙洲绿树，草甸茵茵。湖畔泊沿，不少游客东蹲西站，擎举长焦广镜，正纷纷拍摄。荷花芦苇稀疏处，果然有十数只长腿长颈长喙的大鸟，有的丹冕黑颈，玉羽霜毛，翼翎黛黑，有的黄羽金绒，棕颈褐喙，翼翎缀栗，一只只仙风道骨，体态高雅，气度不凡。它们不慌不忙地迈着纤细的长腿，摆动婀娜的长脖，伸探尖长的嘴喙，正在浅水草滩觅食。不时有只会阖翅拢羽，单腿昂立，延颈高瞻，或是互啄羽绒，潜水抖翼，嬉戏一番。
    我欣喜自慰：“呵呵，黄鹤回来了，黄鹤终于回来了。”
    身旁的人朗声应道：“不，这不是黄鹤，是丹顶鹤。”
    我目不转睛，十分自信：“丹顶鹤我认识，红冕白羽的是。那棕黄斑驳的应该是黄鹤。”
    “都是丹顶鹤。丹顶鹤幼年犹如小鸡雏般黄澄澄毛茸茸的，经过两三次换羽，羽色才会变得雪白。那棕黄斑驳的是尚未成年的丹顶鹤。”
    我循声回顾，说话之人胸前挂有小牌，是东湖园区工作人员。他说，丹顶鹤未成年即可跟随父母飞翔迁徙越冬，待到来年春天返回时，就会长成红冕白羽黑翼的美丽成鸟。人们明明看到黄白之鹤共同秋去，春归的却都是白色丹顶鹤，因而往往会对“黄鹤一去不复返”的感慨产生共鸣。其实，这是一种认识上的误区。
    园区工作人员侃侃而谈，他的话不无道理，可人们的注意力却被丹顶鹤吸住了。它们一只只都在仰首延颈，向穹伸喙，扬翼耸翅，引吭高鸣。时而高傲地扬首，时而温情地鞠躬，时而怡然地展翼，时而潇洒地踏步，时而欢快地跳跃，时而优雅地行走，时而缠绵地交颈，时而亲密地互啄，时而埋头浅潜，时而拍翅低翔……那修长纤细的足影身姿，在碧水青茵中婆娑交错，神采奕奕，仙风飘逸，变幻陆离，恍若水上芭蕾仙鹤舞。
    照相机的快门悄悄地咔嚓，我情不自禁地吟道：“瑞羽奇姿踉跄形，称为仙驭过青冥。”
    “唐人薛能的诗句。丹顶鹤黑白分明的羽貌，高雅清逸的气质，响彻云霄的鸣唳早就引起古人注意。道家将其视为步履天堂的仙鹤，道服称‘鹤氅’，走路仿‘鹤行’，精神体态追求‘仙风鹤骨’，就连逝世也称为‘驾鹤西归’。封建王朝更将丹顶鹤看成护佐江山的神灵，列为仅次于皇家专用龙凤图案的重要标识，绣于宰相等一品文官的朝服上，称为‘一品鸟’。”
    园区工作人员丰富的知识引人入胜，我继续吟诵：“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
    “这是白居易《池鹤》的句子。白居易诗歌平易通俗，很受百姓欢迎。其实，真正喜爱丹顶鹤，并让丹顶鹤形象成为中国文化现象的，还是千千万万普通的老百姓。普通人爱丹顶鹤，主要原因有二。一是丹顶鹤长寿，能活七十多年，所以与梅花松树一起寓意延年益寿。二是丹顶鹤对爱情忠贞，雌雄相敬如宾，形影相随，至死不渝。先生恐怕听说过扬州大明寺鹤冢的故事吧？”
    “知道。清光绪年间，该寺住持星悟和尚曾养一对白鹤。雌鹤因足部感染死亡，雄鹤遂哀鸣绝食而死。星悟葬鹤于冢，立碑云：‘生并栖兮中林，死同穴兮芳岑。’”
    “最后还有一句：‘世之不义，愧斯禽。’动物尚且如此有情有义，何况人呢？丹顶鹤形象因此频频出现在中国民间绘画、剪纸、刺绣、雕塑、舞蹈和文学创作中，成为吉祥、长寿、高贵、优雅、健美、忠贞的象征，雅俗共赏，得到人们普遍的钟爱。近年国家相关部门在网上启动国鸟评选活动，丹顶鹤竟获得64.92%的选票。”
    说话间，丹顶鹤忽然呼啦啦地全都飞了起来，它们边飞边鸣，很快便跃上蓝天。看来，它们要继续迁徙的旅程了。我注视它们“V”字形排列，目送它们在飘渺的白云间渐渐小去消逝。我默默祝福它们一帆风顺一路平安，也默默祈祷它们来年春归再度光临，我期待能再睹丹顶鹤的仙风神采。我希望能看到，年年金秋黄鹤飞去，岁岁新春白鹤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