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外交家何如璋第七部分驻日期间部分论税、朝、球公牍

人境庐人

　　　　　　　　　　　　　　　　　　　　１、内地通商利害议

　　　　　　　　　　　　　　　　　　　　　　　　何如璋

　　窃以外交之利害，视商务之盛衰。商务之盛衰，视金钱之出入。入口之货物太多，则出口之金钱亦钜。日朘月削，民生日绌，国计亦日因之而穷。此固今日切要之图，不可不预筹防制者也。中国政体，素不重商。汉时至特加租税以困辱之，诚以业商者过盛，则以垄断之心，行兼并之术，必于民生有碍。惟晚近泰西各国专重商务，往往以兵力扩充其商路，待其脂膏吸尽，国势虚耗，又益以兵力求逞其大欲，如土耳其印度其前事矣。中国自与西人通商，其始不过五口，继增十九口。而假游历通商一语，因之内地亦复通商，然西人犹虑其货物不能推行尽利，则又藉子口半税单以轻其货值，而扩其销路。其汲汲然谋之者，无非欲取我货物，隘我生计耳。幸而中国人民以洋人物产不同，不甚购取，而稽之海关税册，每岁流出金银既在一千余万之外，斯固举国之人所为痛心疾首者。然西人条约，当日事势，实不能不许。今日既许之，则又无可如何，只好待吾自强，再图补救矣。至日本与我立约在西人之后，其修好之初，意在于联近交，即约中内地之禁，亦意在防外寇。而近年以来，日人精神所注，乃专在内地通商，欲博取中土之财，以稍补西邻之失。夫邻厚则我薄，彼利则我害，斯固事理之至显者也。如璋随时究察日本之求通内地，屡与西人一体均占为言，而我国之待日人实有不能与西人强同者。盖有不宜轻许之故五，有贻害极大者四，敢再分晰陈之。

　　通商之法，要在懋迁有无。许可便民而裕国，苟彼此物产相同，则彼有所赢，必有所绌。故西人特行加税保护之方，以殖己国之产，而杜外来之货。今日我国海关税权不能自主，则加税固未易言。(泰西各国每因外来之货侵夺己产，则重课外货输入税，使货价增贵不能与己产相争，谓之保护税。西历一千八百四十三四年间，美利加以己国矿产不旺，于英国输入铁条，每一百吨价值三十六员者，课税二十四员。输入铅块每百磅值价三员者，课税三员。近者法人以英国输入丝带等项，夺织工之业，骤加重税，至值百员者税百员，或至税二百员。)查日本出口货，海产若鱼虾海菜，陆产若豆麦药材，土产若竹木杂器雕漆磁铜等物，皆不异中土之产，为民间所习用。若任其直输内地，则倭货销售日广，内地之业此者，皆渐蹙其生机。不宜轻许者，一也。然使道远费艰，转输不便，则彼物成本较重或尚无碍民生。乃此帮密迩近邻，居东海适中之地，上而北洋之口，下而闽粤台琼，中而浙沪江汉，皆一航可通。较之我南北往来，车牛辇负，取径捷而运费轻。若任其直输内地，恐商权尽为彼夺。夫行盐引地，浸灌横私，淮盐川盐，皆吾百姓，揆诸楚人失楚人得之义，要不出乎寰中。而司盐务者，尚欲百方截堵，严禁邻私，毋许侵占，何也?本然之利不忍失也。今异国之产，灌输吾国，更甚于私盐之占引地。而任其扩充于内地，则内地物产销路日穷，民生将日困。不宜轻许者，二也。然苟征课之权操之自我，则设法限制，尚可杜喧宾夺主之嫌。乃内地之产，有关税，有厘金有杂捐抽缴之费，名目甚繁。外产则纳完子口半税外，一概豁免。其在通商口岸货相等者，价尚相若。一经输入内地，则彼省厘捐，品类虽同而价值顿异。小民日用，惟取便宜，断无舍外来贱值之物，转购土物之理，则内地商人必至于败折。不宜轻许者，三也。然使亏损者只在商贾，犹可言也。乃外产广销，自内产积滞，即各地种植工作之人，亦将无所获利而失业，是弊实中于民生。市廛交易，本有程度。外产多则内产减，税厘之入亦日微。且外产横侵，生民重困，究其所极，势将蠲税厘以补救之，是弊并中于国计。不宜轻许者，四也。西人远隔重洋，虽互市久通，流寓尚少，又类多富豪殷实，顾惜声名。而领照入内地者，犹或滋事，包揽华人子口税单亦且不免。今日本地近民贫，贪而见小，加以形貌同，文字同，内地之禁一开，其挟赀而至者，无论矣。即肩挑负贩之徒，必将殷千累万，纷至沓来。甚至无业游手，亦尽可包揽华人子口税单，借以餬口，勾引奸民肆行伪诈。幸而发觉,地方官又不能以法相绳，必送回该国领事，徒损己国之威，又丛小民之怨。不宜轻许者,五也。

　　匪特此也，且又有贻害极大者。向来中东商务，彼此之输出入大概相同，其后中国所来之药材书纸等类，彼以崇尚西法屏弃不用。所输入者，只有蔗糖一种，岁仅值二百余万。彼乃劝民广种，并议加值百取三十之重税，以杜其来。而于中土需用之物，或加意扩充，或传种加植，或如式仿造。近年输出益广，乃增至五百余万，是出入相抵之外，已岁输彼国金银二百余万矣。若许其直输内地，则渐推渐广，来货日多，每岁当增至一千余万。核近四年税务司册报，与各西国交易，经已岁亏八千余万。今若又岁输钜款与日，将中土现有之金银，不久立见匮竭矣。国用之所取给，民生之所仰资，一旦告罄，虽有善者，何以为谋乎？是贻害之大者一。三代盛时，国之征赋，民之贸易，布帛耳，菽粟耳，降而钱币，又降而金银。世变迁流，日趋便利，虽圣哲不能达时复古也。今则万国通商，尤以金银为关键。一方饥馑可移数万里之糗粮，一日兵事或费数万金之军火。故西人谓金银者，国家之根本，而兵士之精血也。中国条约严禁铜钱输出，诚以国家重宝，不可与人，禁之向有深意。然今日之金银重于铜钱，苟金银滥出，则铜钱难以流通。年来国家太平，年谷丰登，而百姓汲汲然有困穷之叹，正坐此金银滥出之故也。日本废藩以后，非不力图自强，第以输入之货过多，遂至金银匮竭。据其大藏省商况年报，谓德川末造，全国共有金银一亿六千万。开港以后，流出金银共有一亿伍千余万之多，举向来积蓄,一扫而空。所流通者，只有纸币，公私交困，民怨嗷嗷，几不可以为国。中国之富，虽胜于日本，而每岁流出一千余万不为设法防制，势必不能久支。前车覆辙，实可寒心，是贻害之大者二。论亚洲大局，中东两国本宜联络于一气，以壮声援。第潜察其政略，人心轻诈，已不可亲，贫弱又无可恃。制驭之方，惟有峻防之，使不得与西人勾连。则彼此相衡，大小悬绝，彼自有所慑而不敢动。今若许之西人者概许之日人，是离者纵之使合，彼必将转依附，肆其要求。西人所欲索于我者，日人从而先之。日人所欲得于我者，西人又从而助之。即内地通商一节而推广之，浸假而请开行设栈矣，浸假而请加设领事矣，得步进步，随事纠缠，于交涉益形棘手，是贻害之大者三。且日人之飞扬跋扈，日怀异图，此国人所共知者。而天下皆决其不能为我边患，诚以政略人心虽不可知，而国之贫瘠势有一定也。今假以通商之利，予以钜万之资，则彼日富而势益强。欲求于近日之跧伏，恐不可得矣。又况今日各国争夺成风，和好终难久恃。万一我与别国有事，日本近居东海，所击非轻。苟条规各分界限，则利益无可均沾。彼虽不能助我，尚可望中立于局外。若令与西人一律，则别国要偿于我者，彼亦得之。或且反助敌邦，乘吾危以邀厚利，斯又贻害之尤大者矣。

　　如璋少小读书，于商务茫然未悉。既而身居局内，反复考求，乃知西人之借兵而扩商务，因商务以取人财。比秦之割地，契丹之岁币，其操术为尤巧，贻害为尤深。窃念今日时势，通商已不能无弊，而输入内地之子口税单，行于外商，不行于华商，则商人之业失而弊益大。西人内地通商已不能无弊，而日人之物产同，种类同，听其浸灌，则小民之业失而弊尤大。日本改约一事，从前柳原前光言之，森有礼言之，我总署皆极力斥驳。如璋迭奉钧函，亦谓此事必不可许。仰见保护民生之至意,无任钦佩。将来改约届期，日本如再渎请，窃以为许其购其土货，不许其运销倭产，亦无不可。即或不然，日人仿造西式货物，许其一律众销。其与我物产相同者，仍不得运入内地。则所分在西人之利，而华人之业可保全，亦无不可。若彼心欲以内地通商一体均沾为请，是欲夺我亿万赤子之生计，以富其邻，理直气壮，自应坚拒。前曾文正公上疏筹议改约，谓关系于小民生业者，即使决裂亦不能从，诚为至论。况今日之日本，断不能因此启衅乎。用敢吁求坚持前议，力却要求。民生幸甚，天下幸甚。

　　注:摘录于《广东文征》第六册，改编本卷二十七，番禺吴道镕原稿。标点符号系编者何维柱所加并作文字校对。

人境庐人

以上第七部分共２０小部分。约一周放２小部分。特此告知。

人境庐人

没人来顶自己顶，
头顶豆腐走村卖。
有人指说此无味，
有人吃了笑哈哈。

夜色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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