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节火龙节 客家人的盛世狂欢
但今天,洛带最吸引人之处,还在于它每年一度的“火龙节”和“水龙节”。
随着一阵锣鼓之声在正月春夜的五凤楼广场上骤然响起,一队头裹红巾、赤膊光脊的客家汉子奋力而舞的金龙仿佛从天而降。这时,有人猛喊一声,“烧火龙了!”夜色中但见一束光彩灿烂的焰火直喷金龙,金龙随之腾跃翻滚起来,此时,全场无数的焰火均向上下腾挪,奔走穿梭的金龙喷射而来,一时间,整个广场是焰火欢腾的海洋。而在全场成千上万围观者的欢呼呐喊声中,火中蛟龙更以壮丽轩昂之姿,于人头攒动之间滚翻跃转,上昂下探,游弋奔腾……这个每年正月里与火同舞、与龙同乐的节日,叫火龙节。而与火龙节相对应的就是炎夏时节的水龙节,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与水同舞、与龙同乐的节日。
其实在过去的洛带,正月十五舞火龙闹元宵,焰火欢腾,红光普照,是为祈福;夏日伏旱,水龙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是为祈雨。现年87岁的游子章老人就告诉我:过去啊,那个水龙是不轻易舞的,只有庄稼都干得不行的时候,经过大家商量同意,才先掏八角井,然后才舞水龙祈雨,“八角井通龙脉,轻易动不得。舞水龙的目的就是酬龙神嘛。”不过到今天,舞水龙与烧火龙一样,都已成为一方百姓欢度佳节、喜迎嘉宾的节日的娱乐。
无论是火龙,还是水龙,前身都是曾经享誉成都东山的“刘家龙”,源于自江西迁徙至此的刘氏客家人。多年前,我曾专程到离宝胜村访问过这个龙舞世家,根据《刘氏家谱》和至今仍镶嵌在刘家祖屋堂屋左侧的《示谕碑》记述,刘家从夏商之时就开始舞龙,始祖刘累是夏御苑专事“豢龙”的官吏,后因祸率家人从河北唐山,经山西太原、江苏沛县,辗转迁移到江西上川。即便如此,刘累仍然在每年春节,与族人扎龙而舞,久而久之,刘氏家族也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龙舞之家。清康熙年间,刘氏先祖刘立章率家人随“湖广填四川”的滚滚移民浪潮来到洛带,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这个家族世代相传的龙舞绝技。
在现年67岁、曾担任过龙灯队领队的刘大益带领下,我来到离刘家祖屋不远的一块墓地上,没想到一座立于“大清光绪十二年”的刘家坟茔的墓碑上,居然镌刻有“豢龙后代”四个大字。刘大爷告诉说,清初入川时,因人手少,且艰于衣食,加之家族人心涣散,一蹶不振,龙舞一度暂停。后来入川先祖毅然决定恢复龙舞,而龙舞凝聚起来的家族力量,也让大家团结一致,奋发图强,刘家逐渐成为当地望族,相继建立了祖屋和祠堂。为警醒后世不要荒废了祖宗传下来的绝技,先祖去世时便遗言在墓碑上刻上“豢龙后代”的字样。所以当现在的龙舞越来越花哨的时候,刘家龙依然严谨尊崇着上承古韵的龙舞传统。
这个夏天,当我再次回到故乡洛带的时候,恰为一年一度的水龙节前夕,有幸目睹到刘家龙出龙仪式的全过程。首先是龙头们齐聚祖堂祭祖,之后全体舞龙队员持龙祭祀江西客家人所崇拜的“社公”(土地菩萨),到祖屋旁的一个塘堰边“祭拜水”后,龙队穿田过垄,游走入镇,再到江西会馆的大殿杀雄鸡滴血,将龙头、龙角、龙目、龙口、龙珠一一点染,以通神祭灵,神附龙体。之后,在水车喷洒和人们倾情泼洒出来的那个水柱、水雾、水花的闪亮世界里,条条蛟龙逐日出水,奔放热烈,“金龙盘玉殿”“龙抱柱”“波浪浮”“龙打滚”“龙摆尾”“快舞龙”等沿自先祖的各种龙舞套路尽情演绎。民俗专家认为,刘家龙舞较为完整地传承了中国古代龙舞的古朴仪式和程序,像祖先祭祀、土地祭拜、水敬拜、会馆祭献等,依稀可见中国古代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的遗风,其中蕴含了客家人对祖先的崇敬与缅怀之情,凝聚着人们趋吉避凶、追求幸福的美好愿望。
烈日当空,水花飞溅,蛟龙如鱼得水,在人们一浪高过一浪泼水狂欢的欢呼声中,我看见的是那拨来自江西的秦子汉民奋力挥舞的雄健身影,他们从历史的深处舞来,从千里迢迢的远方舞来,走过坎坷,走过风雨,终于在今天,舞出了这漫天飞溅的欢乐,和一方客家人的盛世激情。
祈子习俗演变的乡村童子会
三月三,又称上巳节,是我国古老的传统节日。因节日在三月上旬的巳日而名。《论语》曾描述古人上巳踏青的胜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七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但在洛带,过去的上巳三月三,不是“咏而归”的风雅,而是到燃灯寺抢得“童子”归的喜悦。所谓“童子”,其实就是童子模样的木偶。每年童子会时,庙会主办方都会雕刻12个童子(闰年13个)。成都东山的客家人相信,无子嗣的夫妇在这天获得抢得的童子,便可生育,从中依稀可见客家人从远古的生殖崇拜到世俗仪式的流变。
“三月三,人堆山”,至今洛带六七十岁的老人说起童子会热闹非凡的场景,依然记忆犹新——“参加抢童子的成百上千,围观的人数以万计。抢童子前,要先唱川剧《仙姬送子》,然后鸣炮三响抛出童子,大家就满山坡地你追我赶起来,那场面简直闹热得很。”《四川民俗大观》有文也记述:“……抢得童子的人,即于晚间鼓乐前导,点灯张伞,由一男孩抱着木童,跨骑彩马,或将木童置于彩亭中,送至无子女的亲人或有钱人家,以示送子至家,定生聪慧之子。届时,主人盛宴酬客,大给赏钱……”
在翻阅大量文献资料后,四川客家博物馆馆长姚云书惊讶地发现,洛带的童子会,除了闽西长汀的“抢佛子”与之有相似性外,从迄今查阅到的文献资料反映,竟仅流行于成都东山和川西部分的客家人聚居区域。“其实不难想象,长期迁徙动荡中的客家人,一直都处于强势文化的包裹中,因此十分渴望枝繁叶茂,人丁昌盛”。不过姚云书又说:“‘抢童子’这种风俗到底是移自原乡,还是入川后对先民生殖崇拜的演绎,到今天却是很难说得清楚了。”
我曾问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参与过“抢童子”活动的一位远房叔公,“你真信那童子能保佑人生娃儿啊?”叔公瞪眼迷惑地看我半天,仿佛一直都在琢磨我怎么会问他这么个问题,“不会哦?春天的时候,山上的树绿了,花也开了,抢童子就是图个热闹,好耍嘛。”其实我知道,那时叔公年方十八九,他去抢童子其实是为在一位邻村妹子前显耀本事,后来,那邻村妹子还真成了我的婶婆。到后来,祈子的童子会其实已经演变为一个众人参与的乡村春日游戏,人们以此作为借口,登山健身,踏青赏春,聚友叙旧,更为青年男女营造出一个相亲谈情的绝佳场合。
游人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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