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不知何处去 丰顺城里泡温泉

一张桌

作者：廖令鹏

丰顺县城的温泉，据说是世界是最好的温泉。之前我没有去过丰顺，也只偶尔听过“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这个海陆丰的丰其实不是指丰顺的丰，而是指陆丰，海丰）的传言，因此，丰顺有些什么风土人情，一概不知。今年4月3号受丰顺县文化局局长陈光华先生的邀请，一行四人去丰顺采风，让我邂逅了一次美妙的温泉之旅。

著名诗人、生态作家于坚在《收获》2005年第5期发表了一篇散文——《温泉》，通篇读下来，由于于坚颇负诗性且带有旅记性质的描写，云南昆明、永宁、腾冲一带的温泉神秘而新奇，最好的温泉藏在最深的山林野壑中，常常与凶猛怪异的野兽与枯藤老树相伴，湖中涨满黑色的泥浆，偶尔布有陷阱，仿佛享受温泉是一次探险。

这与我在丰顺的经验是不同的。或许我们在丰顺并没有深入到深山野林中去寻觅幽绝的温泉，在我看来，丰顺的温泉，好就好在温，至于泉到底是世界第一还是第二，那是地质专家的功课。

丰顺的温泉如同汲取了南粤人率直低调的品格，并不张扬自己的特性。在千江温泉宾馆，有一方圆五百米的露天池子，池子的泉水是由一处人工石崖飞流而下的，这处石崖落差近十米，从上面流下来的温泉并不热烫，温度正好，源源不断的温泉仿佛从天上降落下来，为诺大的温泉池输送温泉水。躺在温泉池中，任由温柔的泉水漫过身体，仰望浩瀚的天空，感觉人生从没有这么自由舒服过。游到石崖的底下，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响起，热腾腾的雾气袅袅升起，一切人世俗事付诸脑后，甚至连疲惫之意也消失在九宵云外，天空之下，大地之上，我是一个彻底的大地之子。我忽然想到天主教的神圣的洗礼，神父为将要洗礼的天主教徒举行弥撒仪式，入堂之后颂经、讲道、领取圣餐……如今，我站在温泉之下，不就是在接受洗礼吗？

不知是不是丰顺人低调惯了，还是存有私心，这么好的温泉只顾自己享受，自己一辈子享用不完，留给子孙们享用。按理说，这么好的温泉，这么多泡温泉的地方，就是连北方人、外国人也要来体验一番。在深圳，还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露天自然温泉池子，五星级宾馆的所谓温泉也显得小气而低档，充其量是经过加热的循环供水，与丰顺的温泉池相比之下，那至多不过一些个澡堂子。可见，居住在深圳的人，再有钱也享受不到丰顺人的顶级待遇。其实我常常想这个问题，人的终极局限性，或者说悲哀，就是一个人拥有再多的钱，至多只能享受到“通存”的东西，比如买到LV著名设计师设计已设计出来的箱包，住到迪拜的七星酒店，吃到全球城市稍显出名的食物，开上如总统坐的最好的车子，略微先锋的，可能就到太空去旅游了——仅此而已，还能有什么？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如何享用？

因此说，丰顺的温泉是上天的恩赐，丰顺老百姓是上天特殊照顾的子民。丰顺的温泉，蕴含着丰顺人的温润，爱好打架斗殴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丰顺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顺县位于位于广东省东部，梅州市南端，东毗潮州，南邻揭阳，处于三地的交合之处，是潮汕人与客家人聚居的县城，一个人只会讲客家话而不会讲潮汕话，或者只懂潮汕话不知客家语是没有多大市场的。他们有潮汕人的踏实与客家人的温润，是名符其实的潮客人，当地流行潮客文化，取潮汕人的勤劳精干与客家人的朴实贤良，融合两地优秀文化，形成丰顺特有的本土文化——温润文化，比如一块玉的温润，质地、颜色、感觉、文化都应不燥不急，刚柔若水，冷暖自如，张弛有度。

丰顺温润的泉水得天独厚，在地热地带，几乎家家都有温泉，自然而生的温泉，只要接上一个水龙头，一家人就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泡温泉。何等自在与舒坦，不用像北方的公共澡堂子一样，每到了冬天，必须早早地去澡子排队买票，有时竟排成长龙，为了能泡到第一池水，他们争抢入堂。脱了衣服，跳进澡池里，赤条条的都是人，连池水也浮着人的倒影，十分“人性化”。这种景象与丰顺相比，又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丰顺人泡温泉惯了，不必日夜争抢，性格当中自然少了一些争强好胜，多了一分谦虚礼让。可以说，他们是活在温泉当中，一家人可以没有多少钱，没有多少家什，也不必吃得多好，但一定得有温泉。你想想，早晨醒来之后，温泉漱洗后，然后泡上一会温泉，用温泉煮粥，怀着绝好的心情上班。下班之后，累了，头一件事就是躺在自家的池子里泡温泉，完了用温泉泡上一壶好茶，静静享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时，我真的惊呆了，天下竟然有如此美妙的事情。我的家乡在赣南小县城，曾经为一口井而骄傲得不得了，因为井里打上来的水，冬暖夏凉，我觉得他是大地的馈赠，让我怀念了许多年。而今亲自体验了丰顺的温泉，才觉得当时真是井底之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以至于后来我离开丰顺，竟然十分不舍，有一种从此再也离不开的感受，我曾作过一个假设，深圳离丰顺路程是三个半到四个小时，如果深圳惠沿江高速或者城际铁路开通，在两人钟头之内可以由深圳到达丰顺的话，我最先考虑的是到丰顺居家，如今，我还常常念想那儿的温泉，憧憬那儿的温泉生活。

丰顺温泉的温，与丰顺县的山山水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穷乡恶水、深沟野壑的温泉湖水，譬如云南野地的温泉，时有猛兽毒虫出没，时有淤泥深潭埋伏，再好的温泉，也让人无福消受。丰顺的温泉是平安之泉，温暖之泉，因为这儿本身就是一座山水之城，水在丰顺是主角，环城而流的千江水、从天而降的龙归瀑布，都能找着水的精灵。

丰顺的老百姓一脚在人间，一脚在天上。由于温泉的养生效果，丰顺县人的皮肤非常好，细腻富有光泽，柔滑健康。特别是女孩子，别的城市的人花成千上万元的护肤品与奢侈品也买不到的天然护肤品，在丰顺如此平常。好像在人间，一万年都吃不过一颗仙桃，而在天宫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千树万树的蟠桃，哪里吃得完？

最后，引述一首颇含禅理的偈诗，是我子夜在千江温泉宾馆泡温泉，游到石崖下面，泉水飞流扑向我身，烟雾腾起，我仰望天空时所得的感受：天外降甘霖，润我世俗身。妄念随烟起，轻向六界林。曾驾般若航，今输温泉心。陶令何处去，丰顺城里行。